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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全集网 -> 都市言情 -> 和隋炀帝恋爱的正确姿势

你定能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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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林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基本上除了平陈的大计, 杨坚已经听不进李德林的劝诫了。

    贺盾说的是实话, 李德林父亲官身有误的事, 如若不是特意派人前往北齐旧地去查, 除了李德林本人, 旁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这是兵荒马乱之年的惯常做法, 以往皇帝为重用他国的寒门之士, 便是知道事实有误,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前提是没有政敌拿这件事做文章, 杨坚对他也还有宽容信任之在。

    眼下这般景况,只会越来越糟,贺盾想着李德林最后一退再退, 想要以散官的身份参与朝政不被允许的情形, 心里发堵,便更想先把李德林劝出来再说, 便是暂且停一停也好, 杨坚对李德林的厌恶, 几乎是和李德林的战斗力成正比的, 但李德林死不回头, 结果只会越来越糟。

    “店铺的事我不清楚, 但这店铺当初是皇上让我挑的,皇上断不会……”李德林话说到半截,便自己停下来了, 神色惨然, “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无益,心存幻念,反倒是我着相了。”

    贺盾仔细回想了一遍,摇头道,“店铺的事具体是什么问题我记不清楚了,得去查查才行,不过高阿那肱是因为造反被杀的北齐旧臣,皇上听说你和高阿那肱扯上关系,生气是肯定的了……”

    李德林点头苦笑,“我哪里知道这些,当时不过随手一点,这事往大处了抓,皇上万一记不得这件事,又容不下我解释,这事当真摆明在台面上,皇上生起气来,我是百口莫辩,便是不死,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生气本也无妨,但难免有一些政治家们,为了让自己的政令得以顺利的实施,很多时候政敌和看不过眼的人出了事,多半都要借题发挥。

    闹得严重了,芝麻绿豆的事都能牵连出一大堆来。

    贺盾点头道,“店铺的事我回去与阿摩说,让他先派人回晋阳,早些解决了便好。”

    店铺的事还不算大事,总归这些案底还未被爆出来,先一步把店铺找出来,有问题把问题解决了,解决不了明明白白上报给杨坚,否则这件事再由别人的口转述检举给杨坚,再加上李父官身的事,杨坚会有上当受骗的感觉,皇帝手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生气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

    李德林似是已经没有力气想这些了,半响摇摇头,怅然无比,“阿月,我当真要离开长安了么?”

    “想为百姓做事,不一定非得要在朝堂之上。”贺盾见他神色犹豫,拜了一拜,无奈道,“总之我与大人有救命之恩,与百药也有救命之恩,这次是以恩相胁,定要大人随我一起走的。”

    李德林似是想起当年与王轨被宇文赟问罪的情形,苦笑一声,“也罢,铺子有问题,我总归要自己走这一遭。”

    能走出这一步便好,贺盾半悬着的心落回去一半,见李德林心情低落,便努力组织语言宽慰道,“皇上对您有感情,只是治国理念不同,您又太过耿直,两人才会常常吵架,退一步,歇一歇,以后定会有转机的。”

    李德林给予的,是杨坚需要的,但不是现在的杨坚能理会得到的,相看生厌恶,再待在一起,只会恶果循环,不可收拾,缓一缓,说不定杨坚还记得以往的情分。

    李德林摇头,皇上认为百药德行有差不配为东宫舍人,杨素杨广虽是极力保荐百药不被责难,但百药被同僚排挤,如今已经辞官回家避祸。

    这些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他现在正是被皇帝厌恶的风口浪尖上,小事也变成大事了,同僚都看得比他清,原先有说有笑的上下朝渐渐变成独行,大概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他的政见皇帝要么听了便过,要么勃然大怒严加斥责,一些合理皇帝又认可的政令,经过他的口一出来,反倒变了味。

    他这是路走到尽头了。

    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

    李德林见贺盾目带担忧,倒是摇头笑了一句,“阿月你也莫说什么挟恩不挟恩,我知你是不想看我走绝路,阿月你放心,当年你劝我和王轨的话,这些年我也没忘记过,你说得对,为生民立命,也不一定非得要在长安城,我明白阿月你的意思……”

    李德林说着起身朝贺盾行了一礼,拜道,“等去了晋阳,便劳烦阿月阿摩照拂了。”

    贺盾见能劝得动他,心里大定,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上前将李德林一把扶了起来,笑道,“大人您也莫要气馁,父亲到了这个年纪,脾性学识政见基本已经定型了,难以改变,不过百药还未成年,大人以后悉心教导,百药定能有大成就,还有阿摩,若是大人您肯做阿摩的老师,他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

    贺盾想到李德林教百药的同时若能教一教阿摩,心跳都快了许多。

    但拜师求学这件事老师学生两人要有眼缘,这是很认真的事,她想到归想到,还是回去请了阿摩,阿摩愿意的话,再让他登门拜访,求得李德林的同意,认认真真拜师,正正经经求学问路。

    李德林听贺盾言之凿凿,心里的郁气竟也跟着散了几分,哑然失笑,摇头道,“我知阿月你是想宽慰我,阿月你莫要挂心,我方才只是想起往事一时感慨伤神……”

    李德林说着目光坚定了许多,看着贺盾笑道,“无人点拨便也罢,我和王轨当年受你的劝诫,若还心有郁结颓然不振,倒是枉为读书人,枉顾阿月你一片心意了……”

    贺盾连连摆手,李德林一笑道,“我也不与皇上生气,这便写一封奏报,外调往晋阳做个小官,再写一封喜帖,劳烦阿月带给皇上,他爱来便来,不来便罢。”

    李德林说完,当真让马车在一边停靠了,不一会儿把东西准备好,交给贺盾了。

    到底是气不平,会生气,便说明还没有心如死灰,这是一件好事。

    贺盾莞尔,接了帖子和奏报,和李德林告辞,也没等明日,晚间进宫,先去独孤伽罗那请过安,接着便一直在御书房外等着,等杨坚忙完了,就把李德林的手书和请帖都呈了上去。

    李百药和倩娘的婚礼是明日,若是杨坚愿意去一下婚宴,就再好不过了。

    君臣一场,好聚好散。

    杨坚看完奏报,半响无话,又看了李德林亲笔写的请帖,自己坐了半响,回神见贺盾还立在下面看着他,蹙眉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贺盾朝杨坚笑了笑,行了一个礼,答道,“父亲我一直都在的。”

    虽然有点厚脸皮,她也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但试一试罢。

    贺盾打定主意,朝杨坚连连行了三个大礼,道,“父亲,明日阿摩有事,不能陪儿臣去百药家参加婚礼,父亲您能不能陪儿臣去一下,他家现在门庭冷落,就一些亲近之人,父亲您能不能陪儿臣去一下……阿月在这里拜托父亲了。”这件事她与独孤伽罗说起过,独孤伽罗听百药竟是当真娶了那日私奔的小妾为妻,并且一心一意身侧再无它人,先前的芥蒂倒是去了不少,知道贺盾和李德林素有交情,没反对她的请求,让她来请杨坚,请不动,她再来帮忙说项。

    贺盾有独孤伽罗给的定心丸,心里就安定了许多。

    杨坚面色古怪,“阿摩不陪你去,他要去干什么。”

    贺盾见瞒不过杨坚火眼金睛,只得老实道,“阿摩在家,我瞎说的,他不知道。”

    杨坚将请帖搁在案几上,“你成日这里跑跑,那里跑跑,有那空闲,不若多陪陪阿摩,别太过分了。”

    贺盾点头应了,“那父亲,您答应我了么?”

    杨坚目光落在请柬上,神色复杂,半响道,“你替我准备份礼,明晚与阿摩进宫来,我换了常服一道去便是,此事莫要声张。”

    “谢谢父亲。”贺盾大喜,登时眉开眼笑,杨坚看不过眼,让她赶紧滚了。

    石海来送贺盾,一两年过去,他是外敷加内调,贺盾交代嘱咐的一丝不苟一板一眼的做到了,到现在肤色白皙自然,不敷粉,笑起来慈眉善目的和蔼可掬,贺盾是真佩服他,指指脸道,“您可真有毅力,这种事便是要坚持不松懈才能见效,我给冯小怜,她是好吃,控制不住口腹之欲,效果便没这么明显了,否则她可以更漂亮。”

    “老奴现在是宫里的红人,宫里的宫女们不敢问,外头的夫人见天的朝老奴打听,老奴把人指去冯掌柜的铺子,也算一块行走的活招牌了。”石海乐成了一尊弥勒佛,连眼角的皱纹都带着喜气,乐呵呵的与贺盾说着闲话,“阿月你有什么好东西,都与我说。”

    但凡人都有个爱好,说起爱好来整个人都闪闪发光的,贺盾见老爷爷容光满面精神奕奕的,忍俊不禁地应了,“我可以做一些抗皱的试试看,效用好了再给你。”

    老爷爷手里的拂尘甩得飘逸风流,闻言喜不自禁,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一路把贺盾送出了宫门,末了朝宫外指了指道,“阿月快去罢,改日进宫再聊,晋王爷在那等着呢。”

    贺盾抬头果然见不远处陛下正在宫门外缓慢踱步,铭心架着马车在旁边昏昏欲睡,知道他们是特意来接她的,心里又高兴又温暖,远远唤了声阿摩,便跑过去了。

    杨广看她眉开眼笑的,心知定是成了,高兴成这样。

    杨广失笑道,“先上马车罢。”

    “谢谢阿摩。”贺盾应了,和铭心打过招呼便上了马车,铭心挥鞭让马车走起来,伸了个脑袋进来,打趣道,“阿月你可算这长安城里最幸福的女子了,夜深不回家,哪次主上都要亲自来接,在这等了大半日了都。”

    贺盾也笑,“等阿摩和铭心晚归,我也驾车来接你们,哈哈……”

    杨广看了铭心一眼,这聒噪的属下便嘿嘿笑了两声,缩回脑袋去,不说话专心驾车了。

    贺盾笑道,“阿摩,父亲答应去百药的婚礼了,明晚我们陪着一道去,我原本听石海爷爷说父亲晨间摔了好几套瓷器,还担心父亲不愿意去,请了母亲帮忙,没想到父亲没说什么便应了。”

    杨广不以为意,给贺盾倒了杯热茶,李德林想开了主动要避一避,父亲只怕饭都要多吃上两口,又因着还有先前的情分在,面子上过不去,阿月递了个台阶,父亲顺势也就下来了。

    虽说两方都别别扭扭的算不上多融洽,但也算粉饰太平,没闹得不可开交。

    贺盾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想着杨坚的话,倒是老老实实朝杨广道,“阿摩,我这几日这里跑那里跑,还要你来接我,阿摩,明日我们便一起处理广通渠的事罢。”

    杨广一看便知是父亲借机说教她了,“父亲骂你了?”

    贺盾点头,“说让我别太过分,有时间多陪陪你。”

    父亲真当他是闺中怨夫不成。

    杨广心里失笑,见她看着他,眸光清湛湛的认真极了,神色一黯道,“那倒也是,阿月你想想,你领着秘书省的职,现在还负责广通渠的工事,便是在并州……我是一个挂名王爷,阿月你却有偌大一盘家业,忙活得风生水起……唉,阿月,以后你养家糊口在外打拼,我在家给你当个贤内助,暖暖床什么的,也不错。”

    这说得哪里话。

    再者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当什么贤内助。

    贺盾先是心里有些急,后又心生警惕,凑上前去仔细看他神色,果然见他绷不住嘴角抽了抽,伸手把她的脸推远了,反应过来他是装的,伸手就去拧他的耳朵,喷气道,“好啊,阿摩,你又想耍我,我方才可是被父亲教训了一顿……”连强颜欢笑都装得这么像,这世上大概也是头一份了。

    长进了不好骗了。

    杨广绷不住笑开来,顺势搂过她,见他疼疼疼了两声她便撒手了,心里起了些甜意,失笑道,“我说的也没错,待水渠的工事忙起来,我和你管的事不同,寻常也是见不到的,一起做事也不见得就是陪着我了,你在大隋也是独一份,连母亲都感慨不已。”

    贺盾知道陛下是说她女子身份,却有差事这件事。

    能劳动,并且是她喜欢的劳动,贺盾也很高兴,听杨广这么说,便应了道,“广通渠这个是利国利民的大工事,我们配合宇文恺大师,尽量把事情做好罢。”

    杨广看她眼睛都是亮的,嗯了一声,把案几上的点心推到她面前,“你先吃着垫一垫,回府用些饭食再睡。”

    贺盾应了,两人一道回了府,时候还尚早,贺盾用了点饭食便准备明日要用的贺礼。

    杨广在书房看父亲颁布的政令,这是忙碌的一年,整顿吏制官风,调整均田受田分类,修改核算赋税徭役,革除颓靡腐败,废除背礼背德的风俗,整顿乡村管度,重新普查户数和人数……商市、农税、度量衡钱币。

    政令又多又杂,连上奏文书格式都有规定和诏令,这大概有一箱子的国政国策,有的已经实施了,有的还未颁布。

    要吃透这些花了杨广不少的时间,除却工事之余,杨广都在看这些东西,但并不是完全理解,有一些在他看来完全是背道而驰的政令也在颁布实施的阵容里,繁杂多变,他关注朝政七八年的时间,还是头一次觉得有些吃力了。

    杨广将有争议的国政理出来,打算再研究一番。

    贺盾是在准备礼物,杨坚给她的旧物都放在了书房,贺盾去拿,把一个杨坚用过的、并且颇为贵重的玉石枕包好了,李德林并不缺财,也不缺吃穿,他对杨坚留有感情,送一件杨坚用过的旧物,权当留个念想了。

    她和陛下送给李百药和倩娘的新婚礼就简单得多,一小把金豆子,寓意好不说,便是百药不做官没了俸禄,也不至于短了吃穿。

    贺盾把礼物包好,想起李德林的事,便打算与杨广提一提,见他正专注的看着文书,左边一沓右边一沓的分着,还标记小注,便问道,“阿摩,你在看什么。”

    杨广抬头看了贺盾一眼,温声问,“阿月你还不困么,不困的话也看看。”

    贺盾应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边拿起来匆匆翻了一遍,倒是乐了一声,“阿摩,我看出来了,你在做分类。”他分得很清,贺盾一眼便看出哪一沓是他赞成的,哪一沓是他觉得有问题的。

    贺盾匆匆看了一遍,心里倒是又震惊又高兴,一时间倒想不起拜李德林为师的事来了。

    贺盾把一张商令放到杨广面前,“阿摩,这个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商令上写着:店舍商铺,是求利之徒,不合鼓励农桑的国政国策,街边道路两旁的商铺严令拆除,要接着做生意的,除了要入官府登记在册之外,还要搬迁到偏僻处经营……

    贺盾知道这条法令,本意是想重农抑商,这符合杨坚想构建的农耕社会的理想,但无疑这种做法是错误的,无视客观规律,对经济社会发展来说,都有害无益。

    “我看了下这些政令……”杨广道,“总的来说父亲的治国之政有些过于严厉了,父亲是想重农抑商,但难免有些矫枉过正,强自干涉这些底层的方方面面……”

    杨广说着微微摇头,“我看了下税项,罢鱼、酒、盐、市等征榷专卖,重农抑商到这个地步,国库收入便完全压在了农耕的百姓上,苏威素来号称要减轻徭役赋税,他来这么一出,我倒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贺盾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杨坚的治国思想偏于法家,百姓的赋税徭役数目年限上虽有所减少,但问题就出在度量衡秤和斗上,大秤大斗,再加上废除其他赋税收入,因此实际算下来,这时候百姓的负担是被加重了许多。

    杨广搁下手里的诏令,心里有些啼笑皆非,“元宵的街市办不办也要管……柳彧李谔真是变榆木脑袋了……”

    “还有这个长孙平提的义仓……”

    杨广低声道,“阿月,父亲这估计是想敛财,这义仓,现在还是劝道百姓缴纳,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强制缴纳,如此一来,和赋税有何区别?”

    贺盾重新拿起两摞文书,仔细看完了,连着杨广修正的小注也仔细看了,把这些文书仔细收好了,这才道,“阿摩,父亲的政令,有它的实用性和迫不得已之处,可阿摩你既然看出来了,就要好好想想,往深层次想一想,这些政令的利弊之处,短期的,和长期的。”

    其实大隋灭亡的原因很复杂。

    杨广这个人,和大隋的制度五五分,各自要负一半的责任。

    杨坚采取了高度的中央集权政策。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全部都集权化处置。

    政治凌驾于一切之上,把百姓的财富集中到了国库的兜里,聚集了能够供应唐朝五六十年之久、并且让唐朝起死回生的粮食和财富。

    国家是富有了,但百姓们太贫穷,并且长期处在贫穷里,没有翻身之地,也没有翻身的希望。

    这样一来,百姓们根本就没有抵抗自然灾害和兵祸巨变的能力,国家内部外部一旦哪里出现裂痕,立马分崩离析,酿成大祸,并且难以挽回。

    隋朝因为集权而强大,但也因为集权而灭亡。

    杨坚企图把生动活泼的社会装进规规矩矩的四方盒子里,人为划定界限,规定好百姓该做什么,官吏该做什么,皇帝该做什么,包括隋文帝提倡的节俭之风,很大程度上已经扭曲成枉顾人性的禁欲思想了。

    这些政策上的弊端,杨广继位后修复了一些,但还不够,还不足以阻止大隋灭亡的脚步,此后唐朝的君主们,以短命的大隋为鉴得出的治国理念,就显得更具有政治远见和宽容精神。

    懂这些的人才大隋也不是没有。

    有的,但被杨坚一个个干掉了。

    柳庄、苏绰都是,李德林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典型之一。

    现在能改变这一切的隋炀帝就坐在她面前。

    杨广如历史记载那般看到了父亲朝政的弊端所在,但他还太年轻,缺乏阅历,看到了,却并没有达到最深层次的认识。

    开皇盛世的景象会掩盖这些暗藏的祸患和弊端。

    覆灭的导[火索,其实从杨坚政治扩大化的思想和政令一级级往下传达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贺盾见杨广陷入深思面色凝重,轻声问,“阿摩,你觉得父亲颁布的一系列有关‘孝’的法令,对不对。”

    杨广摇头不语,他从宇文赟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至少伪装成一个孝顺的好孩子这一块上,他大哥显然不如他,他的抱负告诉他必须要孝顺父亲母亲,这跟一国之君命令百姓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出自真心,便流于表皮。

    譬如父亲,大概也是不太懂这些的。

    该兄弟相残的时候毫不客气,褒奖一些大义灭亲诸如密告其叔谋反的李安等人,可以说,父亲口里的孝,有用的时候用一用,没用的时候,弃之如敝履……

    现在下令强自规定以孝治天下,褒奖一些因孝出名的人,那些反应,在他看来,实在太浮了,上有所行,下必效焉,动辄以不孝问罪,实在有些本末倒置。

    杨广摇头,“想要百姓忠君爱国,父亲和苏威这就太心急了些,走捷径直接用朝廷的威慑力高压百姓们忠君爱国,只怕适得其反,在这件事上,父亲还需要耐心些才是。”

    “阿摩,你想的是对的。”贺盾听得感慨无比,心里也跟着有些激动。

    杨坚与杨广各有所长,杨坚在国际政治手腕上分明略高一筹。

    但在国政事物、百姓民生、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发展这一块上,还是杨广更有远见些。

    把孝道改造成政治手段,可以将分散的权利集中起来,段时间内也可以让漫无秩序的上下关系变得井然有序,但改造得越多,天然的人性便越少,甚至被扭曲利用乃至于走到反面,成为压制甚至扼杀人性的专[制工具。

    五行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一个孝字便能压垮一个人的一生,若被人拿捏到这等错处,可以说一辈子都能被毁了。

    这跟女子守寡是一个道理。

    自愿为亡故丈夫守节的女子,人们称赞感慨,但若无论前因后果,强迫或者提倡为丈夫守节,甚至扭曲成不守节便要受尽唾骂嫌弃,守节的意义就变味了。

    杨坚苏威提出来的孝道,从一开始提高到国家伦理的高度上,就已经变味了。

    杨坚想构建的是一个简单的、井井有条、百姓只知耕种的田园社会。

    这样的理想贯彻了他的一生,根植血液,是劝不动的,李德林何綏等人的倒台,就是例子。

    剩下的希望就在继承人的培养上,可杨坚并不信任儿子们,便是身为太子的杨勇,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身边幕僚太过强大,权柄过大,皇子们根本没有能历练的时机。

    贺盾又问道,“那阿摩,这很难实现,但父亲坚持这样做了,并且短时期里也起了成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这是当老师考他了。

    杨广倒也认真回答了,“朝政清明,法制严苛,父亲管得很严格,基本没有贪官腐化的情况,这是我佩服父亲的地方。”

    对的,这是杨坚能维持国家正常运转的关键之处,一针见血。

    贺盾心跳都快了许多,心说陛下真是成长得不错,头脑冷静,是非利弊分得一清二楚。

    这是个好的开端,贺盾心里高兴,连连点头,皇帝不是这么好当,政治清明,光是要做到这一点,已经足够杨坚殚精竭力的了。

    杨广见贺盾看着他清湛湛的眼里都是激动和渴盼,知道她是因为自己作对了什么事,或者思考到了什么事而真切的高兴,看起来甚至比她自己学会什么东西更高兴…杨广看她这么一会儿脸上都浮起了些兴奋的绯红色,心里情绪浮动得厉害,心说就算她不爱他,但她依然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妻子,也是一个真切盼着他好,推心置腹的知己和朋友……

    她这样循循善诱竭尽全力,他岂会看不出她小心翼翼生怕做了揠苗者的态度和十足十的心意……

    只怕他父亲母亲都没有为他这么考量过。

    杨广看着面前目光里都是激动期望的贺盾,心里情绪翻腾得厉害,抑制不住,她对他是真好,好得过分。

    贺盾才想郑而重之的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还未张嘴便被面前的未来炀帝陛下勾着脖颈勾得扑了过去,惊呼声还未出口便被堵了回去,紧接着她脑子就懵了。

    杨广把人压来怀里,无师自通的开始亲她,他知道这样不妥当,但并不太能控制得住,禁锢着她的自由不让她动,觊觎她的美色,觊觎她的气息,掠夺她的呼吸,她很甜,柔软又温暖,甜得他心尖发疼,让他失去理智,暴躁又渴望,因为得不到……

    这是他第一次好好亲她,他以往都很克制,今日是冒犯了,杨广稍微离开了些,喘了口气平复着胸腔里翻腾滚烫的热意,在她变得殷红的唇上缱缱绻绻的含吻她,得不到回应便低低唤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又渴望,“阿月……阿月……”

    贺盾脸色爆红,跟白纸放在大红的染料盆里一般,眨眼间从头红到脚,回过神飞快地爬起来,心说天哪!耍流氓了!非礼了!

    贺盾麻溜得爬起来,转眼卷回了卧房,四处看了看打开衣柜的门一头扎了进去,脑袋在衣服堆里埋了一会儿,摸摸被杨广吃得红肿的唇,伸了伸有点麻麻的舌,明白方才的事不是幻觉,都是真的,心里真是震惊得无以伦比,各种陌生的情绪纷至沓来,生平自来没有的情绪一下子吃了个饱,冲得她脑子发胀,她真的恨不得整个人都坐去衣柜里被衣服埋一会儿才好,好让她胀得无法思考的脑袋冷却下来。

    杨广看贺盾长了无影腿一般一眨眼卷出了书房,心知失策,薄唇微抿,心说他原先与过她承诺,方才是他冒犯在先,她便是打他一巴掌,他也认了。

    唉。

    色令智昏说的便是这般情形了,杨广唤了铭心出来,吩咐他跟着贺盾一些,有事便回来回禀,铭心应声去了。

    杨广不去想方才她柔软清甜的唇舌,也将那股设想得她回应的渴望硬生生压到了最底层,拿起案几上她理好的政令,重新一条条理过,看完后觉得始终缺了些什么,他理不清的一些问题,可能需要像李德林高熲等人,先从做官开始,才会明白。

    但他身份是皇子,他能不能做,决定权在皇帝手里。

    杨广开始分析让父亲把并州的实权交给他,父亲同意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先前大兴城的事未出差错,弘化与幽州一战,他有实际的军功,算是摘去了朝臣心目中幼年文才藩王的帽子,广通渠的事是他全权负责,若是做好了,倒或可以一说。

    贺盾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一会儿,忽地又坐了起来,扇了扇脸上的热气,穿上了软鞋,在卧房里慢慢踱步了两圈,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又往书房去了。

    杨广正在熟悉广通渠的事,听见叩门声头也没抬,说了声进来。

    贺盾在杨广面前坐下来,努力组织语言,原本用自己的信条来要求对方便是一件很过分的事,但她实在过不去这个坎,而他恰好也愿意等一等她,方才她这么跑了就很不厚道,像是他做错事了一样。

    杨广起先以为是添茶的婢女,抬头看见是贺盾还有些诧异,“阿月,你……”

    这个事情真是复杂,贺盾想了想,不知是不是错觉,经过方才这一波折腾,现在她都觉得他正看着她的唇,十分不自在,贺盾强忍住想用手捂着唇或者去捂他眼睛的冲动,咳了一声道,“阿摩,你方才在想什么。”

    不生气便好,只是他自制力有待提高。

    杨广回道,“在想问问父亲,能不能把并州的实政交给我,纸上谈兵,总觉得是慢了。”

    她问的压根不是这个,难道亲她的时候也在想政事么?

    贺盾有些纠结,再开口当真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了起来,杨广看她绯红的脸便知道她在强装淡定,够过手去给她拍了拍背,低声道,“方才是我失控了,以后我会注意的,阿月,莫要生气。”

    贺盾老脸一热,心说她一个该道歉的人,反倒先听到了道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只不过方才的事真是太尴尬了,虽然她才是被流氓非礼的一方……

    贺盾觉得自己今晚大概是要把所有的能量烧干,不用看肯定都知道她脸色涨红,喷出来的气都是热的,“阿摩,你真的愿意等我五年么?”

    他自是愿意的。

    杨广凝视她道,“你愿意嫁给我,赔上了一生,我等你十年又何妨。”这些年来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挣的,晋王妃这个名头给她带来的反倒是束缚多一些,他约束她不许上身救人,不让她自己待在长安,去哪里都拘在身边,带着她在战乱里出生入死,将来还要她陪着他一起走这条染血的不归路,是生是死前路未卜,她知道明白,且还愿意陪着他,她还是他心爱的女人,他爱她,也敬她,原先她是块石头的时候,绝望之余都想过陪她终老,现在等一等又有何妨。

    杨广像寻常正说点普通的政事一样,语气平静。

    贺盾却听得心口震动,酸酸涨涨的,嘴唇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半响竟是连鼻子都酸涩了起来,贺盾掐了掐眉心,转了转眼珠,好歹是没奇怪的掉下眼泪来。

    贺盾清咳了两声,尽量让自己的思绪放到正事上,好歹是把那些陌生的情绪憋了回去,大概这便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她有种很陌生的预感,等他十八岁,她可能会有很多不一样的感情和体会,这辈子好像过得比上辈子好太多,上辈子也好,但没这么满。

    贺盾低声道,“那阿摩,下次不要搞突然袭击,你得咨询我,征得我的同意才能这样,我们商量好啦?”

    杨广就笑,“那十八岁之前阿月你会同意么?”十之八[九是没戏,她这个人某些方面真是一根筋转不过来,就像当初说不要二月的身体便绝对不要,说十八岁便是十八岁,界限分明。

    贺盾想了想,破涕为笑,“不同意。”

    就知道会这样。

    杨广扶额笑,看她这会儿眉开眼笑起来,又无可奈何,他经常就想亲她,这三年日子定是非常苦的。

    贺盾莞尔,接着方才最重要的事说,“阿摩,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当老师,这个人知识广博,政治远见卓著,目光长远,思想和理念都有包容四海的气量,更为宽容和博大,阿摩,你若求得此人当老师,定能受益匪浅。”

    杨广心头微震,“是谁?”

    贺盾笑得见牙不见眼,“李德林李大人,阿摩,父亲说李大人是个书生,但他也是个厉害的书生,现在天下人都知道高熲、虞庆则、苏威、杨雄是长安四贵,治世能臣,但其实是李大人这些年的政见与父亲相悖,没有被父亲采纳,否则他会大放异彩的,阿摩,你跟他多处一处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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