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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全集网 -> 都市言情 -> 和隋炀帝恋爱的正确姿势

她是个,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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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广倒不曾想贺盾对李德林评价如此之高, 想一想李德林当年受父亲重用时的所作所为, 倒觉得是功臣末路, 听她说拜老师的事, 也没有立刻应下。

    倒不是他不相信贺盾的话, 只在想这件事如何做, 毕竟李德林是遭父亲厌弃的臣子, 阿月与之结交尚可说得过去,他跑去拜师,一个不好, 只怕要惹父亲猜忌厌恶。

    贺盾一时间并没想到太多,只当杨广是对杨坚政治思想的弊端没有最深层次的认识,没放在心上, 绞尽脑汁, 劝得苦口婆心。

    “阿摩你熟读史书,定然听过这么一句话, ‘善者因之, 其次利导之, 其次教诲之, 其次整齐之, 最下者与之争。’这是司马迁大大写在《货殖列传》里的一段话。

    意思是对于一些社会自发的活动, 国家应该少加干预,无伤大雅的情况下顺其自然,有伤大雅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因势利导, 其次是教育教诲, 下等的是利用法令强制性整齐约束,最下等的是和下属百姓争利益。

    无论是强迫百姓们诵读孝经,还是遏制消费娱乐,长远来看,都不是妥当之法。

    消费刺激经济,这不是西方才有的经济学理论,早在天[朝远古的春秋时代,就有思想家提出来了。

    譬如管子的《奢靡论》。奢靡论里讲适当消费必然刺激经济文化社会的发展,这就是很合乎社会发展的思想理论,但杨坚与宇文邕一样,军阀贵族集团出生,军国思想根植血液,连民间音乐百戏这些都成了朝廷明令禁止的项目,一心一意只想着朝百姓填鸭似的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希望他们安分种田耕战,用这样的军国思想来统治和平年代,实际上直接扼杀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过犹不及。

    这书房里的书贺盾都看过,见杨广背后恰好放着这两本,眼睛亮了一下,当场便翻出来了,“阿摩,这个书你先前便看过了,不过你没有真正的在这方面做过事,可能很难理解刺激消费的影响会有多巨大。”

    杨广点头,把贺盾递到跟前来的《奢靡论》《货殖列传》翻了一遍,这些书他原先也看过,现在对照着朝堂政事一一剖解,感触就更深了一些。

    父亲想要让州郡百姓千篇一律,方法又太过简单粗暴,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时间长了,必生祸端。

    李德林这些年与父亲据理力争,争的便是这些,倒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杨广想了想,沉吟道,“这样罢,我先与父亲说,他若同意了,我再登门拜访李德林。”他需要学习历练的地方确实很多,也需要收揽人才。

    这件事虽难,却也不是全无希望。

    一则他可以说跟着李德林学文章文才。

    二则他的身份是皇子,不是太子,父亲希望太子继承他的朝政理念治理国家,对其他藩王皇子,就未必了,他这么做,父亲只怕还更宽心。

    杨广应了,贺盾高兴不已,想起李德林铺子的事,又朝杨广道,“阿摩,还有个事请你帮忙,阿摩派人去晋阳查一查李大人的铺子,那个铺子有问题,李大人的政敌若是先查到这些事,拿出来弹劾李大人,事情就更复杂了。”

    杨广应了,当下便把暗七叫出来交代下去了,让他连同并州传来的政务一并送回去,他把方才理过的那些有争议的诏令整理出来,打算明日进宫的时候与父亲说一说,若能劝得动说得通,于大隋也是一件好事。

    贺盾解决了心头大患,心里安定下来,便不再说什么,坐在旁边整理誊抄杨广的读书笔记,打算单独编制成册。

    广通渠的工事一定下来,整个长安城都动起来了,贺盾杨广负责的范畴不同,每日便各忙各的。

    贺盾对修建工事没什么心得,但她擅长勘测和处理数据,对水文地质也有一些了解,大建筑师宇文恺试用了她两天,觉得合用了,两人就渐渐熟稔起来。

    杨广忙完调度,知道贺盾还在忙,便自己先进了宫。

    杨坚见他是一个人来的,问了缘由,倒是乐了一声,“宇文恺年不过三十,且样貌英武,有才华,品性也不错,很符合阿月的喜好,阿摩你竟是放放心心一个人回来了。”

    杨广回道,“父亲,儿子这点自信还是有的,父亲您就莫要幸灾乐祸了,儿子先来,是有是正事要与父亲说。”

    杨坚听是正事,点头示意他说。

    杨广直言道,“父亲,我听阿月说,李德林大人调往晋阳任职,我久仰他文采出众,想拜他为师。”

    杨坚听了不语,半响盯着杨广问,“是不是阿月让你这么做的,你自小听话孝顺,这次明知朕厌恶李德林,还往他跟前凑,拜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名头大了去了,阿摩,便是阿月让你来说,你当真来说这件事,也很出乎朕的预料。”

    杨广并不回避父亲的注视,坦然道,“有这么一部分原因,阿月她担心李大人外任后伤心失意,想着找点事情做做,可以散散郁气也好。”

    杨坚思量半响,点头应允了,听杨广谢他,看了他好一会儿,神色复杂,“他文章确实做得出众,你跟着他学学也无妨,不过旁的便算了,你若学得他那一身臭脾气,小心我抽你。”

    “还有他那身慈悲为怀的政见学说,谁说我砍谁的脑袋,你若一并学来,我便问罪阿月了。”

    父亲这话真是奇怪,倒和他预想的不同。

    杨广堪堪压住心里的震惊,和隐隐有些冒出头来的欣喜若狂,强迫自己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得益于他多年克制喜怒的自制力,听了皇帝这番出乎意料的话,心里的情绪并没有露出分毫。

    “罢了,随你去了,爱学便学,你过得悠闲自在些也无妨。”杨坚说着拍了拍杨广的肩膀,似是想说什么,又再无多话了。

    杨广便知父亲许是有一点对他满意,但这点满意犹如浮萍撼树,太微弱,转瞬即逝,不足为提。

    心里头那点热意也立时没了踪影,杨广心里连失望都没有,世上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至少现在是一个好的开端。

    杨广心里平静,只做没看见父亲的神色,也将昨夜理好的那些想劝诫国政的话压了回去,他也看得分明,话说出来不但劝不动父亲,反而会祸害李德林的性命,他也会步入李德林的后尘,遭遇冷待,父亲针对的并不是李德林,而是这一种与他针锋相对的治国理念。

    百害无一利。

    杨坚说起相州刺史豆卢通的事,问杨广,“这件事你怎么看?”

    父亲这些有弊端的政令,能实施得下去,关键便在于清明政治,这一步是绝对不能让的。

    杨广便道,“豆卢通调任相州刺史,一上任就先送了一大批凌文布匹进宫,父亲正整顿官风,他这等奢靡腐化的做派,当按律处置才是……”

    杨坚脸色不好,杨广摇头接着道,“正因为他是父亲的妹夫,儿臣的姑丈,皇亲国戚,更要严惩不贷,眼下不光百姓们看着,朝臣们也看着,看父亲如何处置。”

    ”豆卢通混账玩意!”杨坚神色颇为恼怒,这妹妹算是走得近的国戚,却这般不知收敛,硬要往他脸上抹黑。

    杨坚越想越不顺气,点头道,“也好,朕三申五令,他当耳旁风,不重重责罚他,往后还如何服人。”

    豆卢通的贡品才报上来,这还不到两刻钟的工夫,越早处置了越好。

    杨坚叫了石海进来,吩咐道,“让柳机进来,再把豆卢通送来的布匹,朕这里的,皇后那里的,全部堆到大兴宫门前,让人看好了,烧得干净再过来回禀。”

    石海见惯了风浪,倒没怎么意外,领命去了。

    柳机进来,按照杨坚的意思拟好了诏书,立马拿出去宣读,豆卢通不但被免官,事迹还被原封不动昭示天下,以儆效尤。

    杨广摇头失笑,“父亲你这招太狠了,公主府在天下人面前丢这么大脸,姑姑只怕要来找您哭一顿的。”

    “所托非人,哭有什么用。”杨坚处置了人,心里气顺了些,索性把案几上的文书拿过来,示意杨广看了问,“你文才好,做文章也算一把好手,说说看,光看奏报的行文,这些哪些合用,哪些不何用?”

    杨广拿过来看了,越翻越觉啼笑皆非,“父亲不是已经通令州郡,公私文翰,一律都据实简写么?怎么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有的极尽弄脚之能,谄媚之功,歌功颂德阿谀奉承,写得糟糕的让人隔夜饭都能吐出来,写得好的看得人通体舒泰。

    有的洋洋洒洒平平仄仄,如同诗词歌赋一般辞藻华丽文笔繁琐。

    有些又过于简单白话,像是路遇百姓记录交谈的方言流水账,看得人昏昏欲睡脑壳发胀。

    杨广看得想乐,“这光看一遍实在是不够。”想要从这些冗长的篇幅里找出要紧事来,第一眼睛要好,第二分分析归纳能力还要十分过人,并且能看出里头各种引申义潜藏意才行。

    杨广把马幼之的奏章抽出来,递给父亲,笑道,“像这样要钱要粮之前先一顿好哭,偏生文辞极好真挚澎湃,看他的奏章还得先听一个故事前传,跟着痛哭流涕感慨同情一番,翻到末尾才能看出他的意图,真是……难怪父亲每日要花这么多时间看奏疏。”

    杨坚亦是哭笑不得,“他们当朕是放屁,今日恰好,一并处置了。”

    杨广把一本简单朴实,叙述简短明了有叙的文书抽出来,一看署名是李德林,不动神色的盖过了,这时候拿出来,也是扎父亲的眼,不提也罢。

    柳机在旁笔墨伺候,杨坚着令吏部查办马又之、王铮、萧吉等人,罚俸停职,先去大牢里蹲几天再说,连上他们做的奏本,无甚机密要事的,也一并贴出来,供天下人引以为戒。

    杨广想了想便道,“父亲不若把当年邳国公苏绰定的文翰格式略加调整,颁布推行,儿臣看过邳国公的文章,朴实无华,明了干练,也好给朝臣做个范本。”

    苏绰是苏威的父亲,有名的能臣,他的事杨坚也知道一些,“也罢,省得来跟朕哭不会写,这事等高熲从北边回来了来办。”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石海进来行礼,说是晋王妃到了,“皇上该更衣了。”

    杨坚去换常服。

    杨广去外面等,见石海站在外头,路过时便低声问了一句,“石大人,晨间大哥是不是来过。”

    这也没什么是不好说的,宫里都知道的事,石海点头,“被痛批了一顿回去了,太子爷拿着他镶金嵌玉的铠甲到处炫耀,自个在宫里也时常拿出来观赏把玩,被皇上撞见,皇上看了很不高兴,把铠甲没收绞散了不说,还赐了太子些以前穿过的旧衣物,中衣外袍各一样,让太子每天拿出来看一次……”

    石海说着自己也乐了起来,“另外赐了一双筷一碗粳米菜团饭,让太子爷吃上俩个月,可把太子爷给愁的。”

    杨广听得直摇头,心说难怪,倒也不再多问什么,自己去外头院子候着了。

    贺盾见杨广出来,高兴道,“阿摩,宇文大人说若是规划得当,按照父亲给的民力,广通渠动起来的话,三个月就能完成了。”

    杨广应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礼物,两人站着说了会儿话,等杨坚一身青衣便服的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石海也扮成了个寻常百姓的模样。

    几人是从李府的后门进去的,这宅子杨坚路也熟,五六年前他还在宇文赟鼻息下不敢乱动的时候便经常来,辅政监国的时候来得最勤快,现在乍然一看,墙壁斑驳,廊柱腐朽,清贫又破败。

    李德林快步迎出来,后面跟着李百药与倩娘。

    贺盾猜想杨坚若肯来,李德林会很高兴,却没想到会高兴成这样。

    贺盾把礼物递给他,说这是皇帝送的时候,李德林语气颤抖老泪纵横。

    贺盾与杨广连着百药他们先去偏厅候着,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杨素今日还赠给李百药财物万贯,资助他学习用,可以说是很圆满了。

    两人感谢杨广那日出手相助,言语间亲近诚恳,相谈甚欢。

    杨坚看这宅子老旧清贫,再看平日朝堂上只恨不得有多远滚多远的老顽固褶子脸上都是水渍,心里亦是堵得慌,沉默半响,坐下来便开口问,“当年不是允你挑选一座宅子么,选去哪里了,还住这等破烂屋。”

    李德林知是自己失态了,慢慢平复了情绪,起身想趁着临别之前再劝杨坚两句,但杨坚何等眼力,这些年与他死磕磕出经验来了,看李德林熟悉的神态冒出来,眉头立马竖了起来,“把你要说的话咽回去,我耳朵都听得起茧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是百药大喜之日,我看着他长大,今日大喜之日,我不想与你吵架。”

    李德林唉唉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政令已如数发下去了,便是说动了,也不好朝令夕改,再多说也无益……

    也罢,李德林便又坐下道,“皇上今日肯来,德林已经了无遗憾了。”

    不说朝堂政事,看着便也顺眼了许多。

    杨坚看他一直拿着礼物,便道,“礼物是朕让阿月备的,拆开看看她备了什么。”

    两人中间隔着个厅堂,一左一右的并不方便看,杨坚起身坐去李德林那边,只觉又熟悉又陌生,自他登上帝位以来,已经无人与他并肩而立了。

    李德林拆了精致的包装,里面黑色的丝缎里一方羊脂玉枕,烛火下莹润剔透,流光溢彩,李德林哎了一声道,“这太贵重了。”

    杨坚一眼便认出是他用过的旧物,想着阿月方才遮得严严实实的不给他看,好气又好笑道,“这是我当年用的旧物,苏威进宫偶然瞧见了,跟我大谈节俭德行,连着我的帐子还有银钩一并拆了,被阿月要走了。”

    李德林摇头道,“确实是该拆,只是这东西太贵重了,皇上收入国库留用罢。”

    “论哄人开心,朝堂上上下下还没人比得过阿月的。”杨坚倒是笑了一声,“留给你罢,外头也无人知晓这是朕用过的,这宝贝能换几座宅子了,朕实话说,并不想留你,你去了并州,用这个换个舒服点的宅子住,莫要亏待了自己……”

    李德林说谢过皇上,两人相对无话。

    杨坚不大想走,又道,“我听阿摩说想拜你为师,索性把百药提为晋王府内史令属官,你父子二人一处,也有个依靠。”

    以百药这等年纪资历,为内史令属官已经格外提拔。

    李德林神色动容,起身拜谢,他想说是他辜负皇恩,但事到如今依然不觉得自己的主张有错,想再说一些,但皇帝完全听不进去,千言万语的叮嘱和劝诫,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李德林只无奈道,“旁的老臣也不多说了,就是您为朝政殚精竭力,政务虽忙,但也要保重龙体,该休息也便休息,对自己,对太子,都莫要太苛刻了。”

    杨坚沉默应了,半响也劝了一句,“你也是,阿摩虽说脾气好,你也莫要太顽固了。”

    李德林便笑,“皇上若不忙,不若与老臣对弈一局。”

    杨坚想了想,道了声也罢,掀了袍角,上了小榻,盘腿而坐,六年前他也坐在这与李德林下棋,想想真是很久远的事了。

    只结果也一如从前,杨坚被李德林杀得片甲不留,如此来了三盘,三盘皆是惨淡收场狼狈之极,李德林下得认真,杨坚脸上挂不住,不悦道,“往后谁再让朕下棋,朕砍了他的头!”

    李德林大笑,心中郁气尽数散去,杨坚倒也没当真掀了棋盘,他武将出生,棋艺一般,但偶尔下起来,除却面前的老顽固,谁人敢赢他。

    杨坚下棋下了一夜,被折磨的精神身体俱疲,清晨天不亮宫里皇后派人拿着朝服来与他更衣,匆忙洗漱完便又赶回去上朝了。

    贺盾和杨广在隔间陪了一夜,李百药服侍父亲睡下,出来笑得无奈,“这月半以来还是头一次见父亲睡踏实过,多谢晋王晋王妃费心了。”

    贺盾摇头,知道李德林无事,便和杨广告辞了。

    贺盾熬夜不睡,第二日照样精神奕奕的,在大兴城外与杨广道了别,便要去找宇文恺,杨广拉住她,无奈道,“宇文恺与你年纪相仿,且才华横溢,人心不由己,我很不放心你和他待在一块,阿月不若你来帮我罢。”

    贺盾听得哈哈乐了起来,“阿摩你在想什么,宇文恺是有家室的人,年纪与我相仿,并且才华横溢的人有很多,高熲和杨素都是,阿摩,你这样担忧,可得把头发愁白了,哈~”

    这不解风情的笨蛋,杨广也没指望她能懂他的心思,说了声晚上来接她一起回府,各自去了。

    两人各自忙各自的,贺盾这几个月经常都能见到杨坚,是以晚上睡眠很好,再加上白日累的,有时候在书房坐着整理资料的时候都能睡着,第二日自床上醒来,多半时候杨广已经先一步去上朝了。

    纵是杨广没多说什么,贺盾也能感觉得到他对这次的差事很看重。

    白日是在渭水边和宇文恺他们待在一起,晚上回到府里,还得根据现场反馈的情况调整安排进度,人力物力安排的妥帖得当,井井有条,工匠们几乎就是无缝对接,最后广通渠建成,总共花了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如此浩大的工事,自是不可能一帆风顺,有时出了突发状况,杨广与宇文恺元寿他们待在一处议论商讨,在渭水边驻扎一驻便是好几天,再加上贺盾也忙,两人相处的时间就屈指可数了。

    贺盾能看出杨广在广通渠上花了很多心思,以前营建大兴城的时候他参与了,也很认真用心,但没有现在这么面面俱到,沉稳娴熟的,等工事宣告完成这天,杨坚要嘉奖功臣,贺盾听杨广提了想要做一个真正的尚书令管理并州,这便明白他为何在广通渠的事情上尽心尽力,容不得一点差错了。

    宇文恺元寿等人先前已经赏赐过,御书房里便只剩了贺盾杨广杨坚石海四人。

    杨坚听了杨广的话,神色颇为犹豫不决,好一会儿才道,“朕听李雄说起过驰援弘化幽州两地的事,阿摩你做得不错,实打实的军功,这次的差事办得也漂亮,王韶来信对你也颇多赞赏……”

    “朕把并州的事物全权交给你也无妨,但并州是大隋拒敌的屏障,兵家必争之地,容不得半点差错,王韶李雄李彻等人还就任原来的职位,能不能赢得他们的认可甘心辅助于你,就看你自己了……”

    杨坚说着目光灼灼,接着道,“阿摩,朕当初给你派了十个僚佐,这十个僚佐里旁的朕不管,但两年之内,王韶李彻李雄三人,若有一人写奏本想调离并州,便说明你不足以服众,不能担当此任,到时候便把尚书令的印章交出来,这样你可服?”

    贺盾在旁边听着,便知道杨坚其实并不信任杨广,纵然杨广做了这么多,杨坚还是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到儿子们手里,但贺盾也知道,对杨坚来说,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让步了。

    就贺盾知道的,杨勇虽年长又是太子,身边到现在也还是僚佐说了算,直至三年后灭陈朝,杨勇、杨俊、杨广三人任职行军元帅,可兵权依然掌握在大臣手里,现在杨广能让杨坚退一步,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结果虽不尽如人意,但也不是一分机会也无,杨广爽快应了,“儿臣谢过父亲。”得了应允便可,其它的他可以一点点慢慢挣,这些事总是需要很多的时间和耐心,他等得。

    杨广无半点犹豫气馁,杨坚倒赞了一句,“看你这样,朕倒是当真希望你能在并州站稳脚跟。”

    贺盾听了有些莞尔,这个是陛下的长处,无论是并州还是江南,后来都成了陛下的根据地了。

    杨广行了一礼,回道,“儿臣定不负父亲所望。”

    石海在外说朝臣们已经在大兴宫等着了。

    杨坚便给杨广递了卷文书,“你即是要掌管并州的内政外务,这个也拿回去看看,地方上豪强势大,一户士族豪强庇佑上千农户,税收不上来不说,这些地方势力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为这事,朝臣们吵闹了大半月,还没个章法,把朕的脑袋都吵炸了。”

    杨广接过来看了,杨坚倒是朝贺盾问了一句,“阿月,你从前给朕推荐了庾季才,崔仲方,都很合用,这次呢,阿月你看谁能解决此事?”

    贺盾见杨坚眼里当真有期盼之色,莞尔道,“父亲您等一等罢,昭玄大哥和虞庆则去了陇西,过几天回来,您问问昭玄大哥便是,我以前经常去他家,倒听他说起过一些。”

    杨坚顿时大喜,“是了,昭玄对税收内政,地方乡镇都很熟悉,先前阅其貌以验老小之实也是昭玄提出来的,阿月你可是给朕解忧了!”

    贺盾有时候就觉得杨坚这个人很有趣,他分明也不靠术士治国,但很多事情,术士说可以,就能给他莫大的信心和安定。

    这本来也是很容易想到的事,便是杨坚想不起来,过后高熲回来,也会主动献上良策。

    贺盾原本便是研究各种制度的,对这件事就了解得多一些。

    在大隋的各种经济制度中,以大索貌检、输籍法这两种最为经典出名。

    两个都是高熲的手笔。

    阅其貌以验老小之实。

    意思是朝廷按照户籍登记的年龄来对照每一户人家人员的实际形貌,以定真伪。

    除此之外,还检查每个家庭是否在户籍上有隐瞒、脱漏等欺诈行为,这件事规定由县长亲自普查督查,若发现有欺诈行为,村镇上的里长、保长、党长三长一齐发配边疆。

    这样一来,一些谎报年纪以避税逃避徭役的流民百姓便无所遁形,通通昭示在天下人眼前了。

    这听起来可能不怎么样,但开皇年间的这一次普查,通过大索貌检,增加男丁四十余万,增加人口一百六十多万,效果可以说是非常可观了。

    输籍法是另一项高熲的创举性国政。

    如果说大索貌检针对的是百姓,那输籍法针对的就是地方豪强了。

    收税是按户籍收,豪强势力们需要劳动力,许多百姓想要逃避税收,便自愿成为他们的私人势力,没有户籍,自然也就不用上税了。

    以往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这些豪强势力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和官吏勾结中饱私囊,百姓变成了土贵族的私人劳动力,流失的税收和人力数以万计。

    高熲一出手,划分户口的等级,以居住远近为前提,让百姓们按人头结成一团一党,输籍定样,什么样的等级多少人头缴纳多少税收,定好固定的数目登记在簿,每年一月都由县令普查一次,这样一来,奸无所容,许多隐户浮出水面,豪强的依附民被强制变成了国家的编户民。

    输籍法可以说是一项伟大的创举,把官吏舞弊的可能性限制到了最低,不但削弱了豪强的势力,还大幅度提高了国家的财政收入,便是后世的经济学家们,对他这两个经济举措都赞不绝口,佩服之极。

    输籍法是向官僚阶层开刀,一经提出便遭到了半数以上朝臣的反对,能大刀阔斧地实施下去,靠的是杨坚铁腕的政治手段和力压一切的魄力,隋朝经济繁盛国家富强,高熲和杨坚功不可没。

    贺盾知道输籍法很快便会出现在天下人面前,介时不但朝堂上要炸开花,各州郡只怕也要像点了炮仗一样热闹非凡,高熲这一次,可以说是拉遍天下人的仇恨了,高兴的只有杨坚一个。

    这一朝野震动的大事件,她是看不到了,因为明日便要启程回并州,今日进宫也是来给杨坚辞行的。

    贺盾这次在广通渠的事上也有功,杨坚朝她问道,“阿月你想要什么尽管跟父亲说。”

    瞌睡遇到枕头。

    贺盾乐了一声道,“父亲赏我些书房里的旧物罢。”杨坚勤政,一年到头不是泡在朝堂上,就是泡在御书房里,她总不可能把大兴宫的龙椅搬走,书房里的小东西最合适了。

    杨坚知她古怪惯了,这时候龙心大悦,笑了一声,摆手道,“阿月你解了朕的燃眉之急,这书房里的东西你随便挑,挑中什么朕都赐给你。”

    贺盾哇了一声,眉开眼笑地连连道谢,“谢谢父亲,那阿月便不客气了。”

    杨广在旁听得失笑,摇摇头,杨坚也不管她,招手让杨广过去,看奏章。

    这书房里有灵气的东西很多,贺盾四处看了看,先找石海要了个袋子,那种能装粮食的麻布编织袋,干净结实。

    杨坚看得回不过神,“阿月这是要做什么。”

    杨广扶额笑,想让阿月别太过分,又知此去并州一去许多年,她没有这些睡不好,便朝父亲笑道,“父亲随她罢,待明年我并州给您多上些米粮,权当回报父亲了。”

    杨坚听他口气大,反倒笑了一声,“莫要大言不惭,做到再说。”

    杨广一笑,专心看着这些各地官员送上的奏疏,未再说话了。

    贺盾一样一样捡好。

    镇纸、砚台、好几支用秃了的毛笔,笔架,洗笔筒,书架上几本破旧的墨子韩非子文籍,孙子兵法,尉缭子,佛经……

    还有案几背后书架上的木雕摆件,两串挂在钩子上的佛珠,两柄长剑上的剑穗,扳指两个,扣环两个,贺盾估量着数量,差不多足够用上三年的了,便一一按照易碎程度包裹好,最后眉开眼笑地用麻袋装起来收拾妥当了,这样一来,未来几年,她便不用担心恐怖的梦魇了。

    贺盾转头见御书房里石海和杨坚石化了一般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拽着麻袋走到杨坚面前,拉开麻袋给他看,咧嘴笑道,“父亲,我就要这些,可以么?”

    杨坚收起心里的震惊,看了眼麻袋里的东西,眉头抽搐,轻叱道,“你是捡破烂的么?”

    呃。

    贺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杨广忍笑朝父亲拜道,“父亲您便随她罢,她爱好特殊,便喜好收这些,儿臣也拿她无法。”

    杨坚扫了眼空荡荡的案几,哭笑不得,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朕一言九鼎,即是开了口让你随便拿,想要你都拿走便是,只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给人知道了笑话,朕另送你五十倾地,免得你母亲又说我薄待了你。”

    贺盾得了这么些东西,心里高兴,摇头道,“地不要了,父亲留着赏给功臣罢,我在并州的地够了,只是父亲以后若有什么旧物要换下,也不要丢,攒着给我。”

    贺盾说着朝杨坚拜了一拜,眉开眼笑又十分郑重,“阿月拜托父亲了。”

    杨坚失笑,要求虽是古怪了些,但不是什么大事,他便也应了,“去与你们母亲道过别,回去收拾东西罢。”

    杨坚让石海找两个宫人送他们,两人回家便遇上前来拜访的杨素杨约。

    杨素脸上都是喜色,脚步轻快走路带风,后头跟着的杨约神色上虽看不出什么,但眼里也有轻快的喜悦,两人这般形容模样,真是随便一个人都看得出他们是有喜事。

    杨素朝杨广贺盾拜道,“阿月阿摩的大恩,我杨素他日定当衔环结草!”

    旁边杨约清秀白皙的脸上浮起丝丝不自在,亦是朝贺盾杨广拜谢道,“杨约谢过晋王,谢过阿月。”

    贺盾看两人的神色,想到是杨约身体的事,惊喜问,“惠伯的身体治好了么?”当初张子信看完病,差人送信来说他能搞定,过几个月会有成效,贺盾就没再过问这件事,专心扑在工事上。

    郑氏的事几个月前杨素已经来道过谢,剩下的十之八[九是杨约身体的事了。

    果然杨约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

    杨素哈哈笑道,“说实话我和小弟这些年求医问卜,这么多年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不曾想遇到个老神医,弟弟的身体已经好了,以后倒少了个差事,不在宫里挂职了。”

    杨广笑道,“恭喜惠伯。”

    几人坐下说话,贺盾给他们倒了茶,杨素起身,将地契和宅契递给贺盾,又郑重拜了一拜,“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和小弟还是想谢谢阿月,我杨家别的不多,家业倒有不少,阿月莫要嫌弃。”

    贺盾摇头,杨素拿出另外一份,递给贺盾,苦笑道,“那老神医不肯透露姓名,每次来都神神秘秘的不见真容,留下方子人便走了,诊金也没收,这一份阿月你替我转交给老神医罢。”

    贺盾听得莞尔,知道张子信是不想传开名声,否则都是上门求医的人,他便没办法专注在天文上了。

    贺盾把张子信的那一份收起来,另外的一份没有接,朝杨素摇头道,“我与惠伯投缘,是自愿帮他的,不要客气。”

    杨广知贺盾不擅长应付这些,便把正行礼的杨素扶了起来,笑道,“处道你莫要生分了,我明日要启程回并州,今晚不若你做东,请我喝一回酒可行。”

    杨素定定看了看杨广贺盾,爽快地把东西收起来了,应道,“求之不得,不醉不归。”

    杨广留了用饭,时候尚早,杨素便与杨广书房说话。

    贺盾给杨约把脉,看不出什么,只觉他身体很健康,便没再说什么。

    杨约看着贺盾笑道,“大嫂的事也全赖阿月,玄感他们都要登门感谢你,被大哥拦下了,我们杨家,真是受阿月你恩惠多。”

    贺盾摇头,她前两日去看过郑君瑶,杨家原先的家业也是她在管着,现在虽然换了个地方,但熟悉两日也就上手了,很能干,冯小怜还写信来夸赞她这次终于送个好用的人给她,言语之间对能干的郑氏很是欣赏满意。

    贺盾去看郑君瑶的时候她已经是大掌柜了,郑君瑶对贺盾做的东西也很好奇,正跟着冯小怜学,还说她父亲原先是司农卿,她小时候好奇跟着玩过一段时间,对桑蚕丝绸也很熟悉,以后有本了也想试试。

    贺盾就道,“她是个好姑娘,就是和你大哥观念不同。”

    杨约吃着桌上的甜枣,咯嘣咯嘣脆的,乐得很,“我大嫂现在厉害着呢,大哥让她回去,她人倒是回去了,家里也管得井井有条,但手上的事没丢,每日早出晚归比大哥还忙,而且完全不用正眼看我大哥,对着我和孩子还好,对着我大哥就是冷冰冰的,我大哥现在又闲赋在家,气氛就怪得很,现在府里听不见吵闹声,但感觉还不如以前吵闹的时候,玄感他们日日来找我诉苦,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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