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小说全集网 -> 都市言情 -> 和隋炀帝恋爱的正确姿势

内史兵机是所长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席间宾主相宜, 对隋朝的皇帝和大臣来说, 这是一次很成功的宴会, 宴会散了, 吐谷浑使者与突厥使者互拆其短, 走路坐席都要争个前后高下, 谁也看不上谁, 双方却不约而同对着杨坚恭顺有礼起来。

    贺盾照杨坚先前的吩咐,每日午膳便进宫陪饭,她以往便知道杨坚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但没想到他成日会忙成这样。

    殚精竭力夙夜未停。

    五品以上的官员,每日一早都会被杨坚的召见,一来商讨国家大事, 二来听他们汇报政绩, 还时时要听从各地巡游回来的使臣说事,这些使臣明面上是采听风俗, 暗地里却是巡查官员吏治, 免得有官员大胆包天蒙蔽天听。

    杨坚以前担任过地方官, 了解官吏之间藏污纳垢的手段, 因此并不完全相信朝臣送上来的汇报, 很细致的朝政通常也会亲自处理。

    他每日工作量极大, 基本是天不亮便起,午间时常错过午膳,一个月有个十几日是和朝臣们一起吃简单的便饭, 吃了接着说朝事, 晚上回到后宫,多半也是接着批阅奏报,每每夜深人静了还不歇息,可以说是一日万机,竭尽心力。

    贺盾陪着一个月,可林林总总和杨坚一起用饭总共还不到十日,杨坚让她和元氏崔氏进宫,估计也是让进来陪独孤伽罗的。

    十九日这天,杨坚在城南行宫设宴,给萧岿饯行。

    萧岿的身体有了起色,贺盾稍微调整下药方,把方子和注意事项一并都交代给萧琮了。

    回去的时候杨坚领着儿子们去与萧岿萧琮话别,贺盾在外头等着,她和清月是此次践行宴会中独二的女性,在哪都非常显眼。

    九曲回廊穿过了偌大一片明镜湖,弯弯折折的岔道很多,看起来直通仙境一般煞是好看,春日里水草荷叶新发嫩芽,晚风吹过,舒爽宜人。

    清月走过来,朝贺盾微微服了服,他们是平辈,并不需要怎么行礼,“贺姐姐。”

    贺盾原先是把自己当男子,言行举止走路步伐都过于随意,二月则不同,她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气质温婉,带着天生公主的矜贵端庄,却无半丝骄纵,无论是气质还是言行,都是让人很舒服的女孩。

    只毕竟贺盾在这个壳子里待了许多年,看着熟悉的眉眼完全不一样的神态,难免有些不适应,再加上她与这具身体渊源深,和旁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她对自己的意识体掌握的能力不够,便担心无意识或者不注意再闹出夺舍的事,是以这些年贺盾与清月来往的并不多。

    两人算得上第一次真正的单独见面。

    清月笑道,“清月得贺姐姐相救,却一直没有机会能好好道谢,总算是逮着晋王不在的时候了。”

    清月说着俏皮一笑,认认真真给贺盾行了次大礼,“清月谢过贺姐姐。”

    小姑娘还跟以前一样,贺盾摇头,“阿月你可以继续用二月这个名字。”

    清月抿唇笑,走近了两步,扶着栏杆道,“这有什么关系,二月原本便不是什么正名,现在这个封号便很好听,我很喜欢,贺姐姐唤我清月便是。”

    贺盾点点头,清月不说话,她便也不知要聊什么了。

    学术正事之外,她和旁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对着年纪相差过大的孩子,她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陛下算是一个例外罢,一来两人这么多年同寝同食十分熟稔,二来陛下的心性脾气实在超出同龄人太多了,她对着他,经常就会忘记他今年刚满十五岁。

    晚风吹过,清凉舒爽,清月看向贺盾,又道,“我这些年虽是也学医,却始终不如贺姐姐精进,贺姐姐以后我们可否一起学医?”

    贺盾摇头,“我顶多能在长安待两个月,就要启程回并州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把手里的医书誊抄一份送来给你,清月你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询问太医。”独孤伽罗杨坚留他们这两月,一来是杨坚令杨广统领开凿广通渠,二来独孤伽罗想留她在长安给杨坚调养身体。

    杨坚知道贺盾在并州也开一些灌溉漕,看地一看一个准,便把占卜吉时吉地的事交给她了。

    开凿渠道是一件大事,素来都需要占卜吉时吉地,总领工事的是宇文恺,这个占卜说是说风水是哪个的事,实际上是考察地形地貌,勘探测量,虽说宇文恺,苏孝慈,元寿都是工事大家,但工程繁复,又要尽快完成,离开长安前这一两月,她和杨广可能会忙得歇不下脚来。

    贺盾直接解释清楚了,清月看着她乐,好一会儿走近了拉住贺盾的手,满眼都是亲近之意,“贺姐姐,你知道母亲这几日在给我挑选亲事么?”

    贺盾摇摇头,“没听母亲提起过。不过你十七岁,是该要成亲了。”这里的女孩十七岁成亲,已经是晚了。

    清月开口脆生生的,“其实我经历了这些生生死死的,对成亲这些事不感兴趣,也不觉这世上的男子谁谁谁好,可我非得要接受父亲母亲的好意……”

    清月说着顿了顿,目含期待地朝贺盾问,“贺姐姐,不如我嫁给晋王,这样贺姐姐去哪,我便能去哪,我可以跟着贺姐姐学医,也可以跟着贺姐姐一起做事,贺姐姐,如何?”

    “不如何。”

    声音是从旁边走廊传过来的,贺盾诧异,杨广大步踏上台阶来,路那头清月公主身边的婢女跪在地上,连头也没敢抬,想来是被令噤声的。

    杨广拥过贺盾,往旁边带了一下,贺盾被清月拉着的手就被挣开了,便是这样杨广心里的气也没顺多少,他素来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尤其对这位公主,面若寒冰,语气不耐,“多谢皇姐厚爱,不过这件事,皇姐该问本王才是。”

    杨广口里虽是将皇姐二字咬得极重,提醒她身份,心里却清楚,世人皆知她是梁国公主,若当真要强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惜这件事没门,这公主纯粹是想多了。

    清月摇摇头,“光问您也没用,我先问贺姐姐,贺姐姐若愿意帮我,我再来请王爷帮忙。”

    杨广不语,在心里估量清月如何说服他,清月知贺盾的底细,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清月复又看着贺盾,屈膝行了一礼,“贺姐姐,晋王爷地位尊贵,往后不可能只有贺姐姐一个,多纳一个少纳一个没什么分别,纳旁人不如纳我,我不想嫁人,只我身份放在这里,皇上皇后的赐婚拒绝不能,出家为尼也不是我所愿,皇上皇后也不可能同意,我想求一个安身之所,对晋王无非分之想,往后晋王府无论进多少人,我都是站在贺姐姐这边的,贺姐姐不考虑下我的提议么?”

    杨广闻言倒笑了一声,“公主您莫要胡言乱语吓唬王妃,免得她以为本王喜好女色,反倒与本王离了心。”他此生只要一人足矣,旁的人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只这话说出来难免浮着的不可信,往后他做到,并且贺盾知道便可,不足为外人道。

    但杨广说的话意思也是同一个就是了。

    清月有些吃惊,看着杨广说不出话来,半响才轻声道,“晋王莫要花言巧语哄贺姐姐开心,便是皇上皇后深情几许,我看也未必能始终如一……现在相安无事,不过时候未到罢了。”

    杨广看着面前这张分明与阿月七分相似,却让他看了便生厌的脸,目光冰冷,“你虽不是父亲母亲的女儿,但也是大隋的公主,父亲母亲待你不薄,你纵是不念及他们的情分,非议皇帝皇后这样大逆不道之言,还是想想再说,免得本王难办。”

    清月咬咬唇,屈膝行了一礼道,“清月自知失言,不该编排父亲母亲,只清月说的是事实。”

    杨广没什么性子和她说话,只朝贺盾道,“父亲让我来唤你,让我们一起乘坐銮驾回去,有要事与我们说,走罢。”

    贺盾捏捏杨广的手,示意他莫生气,她知晓清月说的大概是实话,她是西梁来的公主,大隋的皇帝皇后给她选亲事,这不愿意那不愿意,还想出家,搁在旁人眼里,便是对大隋不满,杨坚独孤伽罗当真给她选一门亲事,她非得要欢欢喜喜嫁了不可。

    “贺姐姐是除了张舅舅之外,我最熟悉信任的人。”清月上前拉住贺盾,声音低了许多,带了些凄惶迷茫,“前段时间杨素大人家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我一想到要成亲,心里便慌得很,我这几年在宫里很好,只是闲来无事看得多了,看别人总觉得没那么好没那么满意,我不挑剔旁人,但实在难和一个我看不上的人相守相知,时间日久,我大概也会变成郑氏那般模样罢。”

    “晋王你也莫要生气。”清月说着摇摇头,又很快朝贺盾笑笑道,“这只是一个提议,贺姐姐若不喜欢或者觉得不妥,便当我没说过,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只以后若有机会,希望我们能一起做一些事,行医济世,或者旁的什么的。”

    杨广盯着清月公主的脸,心说两年前分明是一样的五官,两年过后看起来却更不像了,即便不是他,换了个不太熟悉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两人的差别来。

    总之这件事是没门,便是阿月脑子抽了答应下来,他有的是办法搅黄了。

    在他看来,这公主无论有无谋算,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得寸进尺,他也不想贺盾再与她有半点牵扯。

    贺盾朝清月摇头道,“清月,阿摩不愿意娶你,我也不愿意你嫁过来,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便当你没说过。”

    清月虽是有些失望,但还好,朝贺盾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贺姐姐,我会另外想办法的。”

    贺盾点点头,见那边杨坚的仪仗也过来了,便和杨广一道过去了。

    杨广握着贺盾的手,唇角含笑,边走边道,“阿月,你拒绝得真干脆,好狠的心。”

    清月这么问,她便也这么答了,贺盾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听杨广这会儿又气消了,倒是奇道,“阿摩,你莫不是以为我会答应不成,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都不想娶她,我还要硬把清月公主塞到晋王府不成……”

    贺盾说着摇摇头,“而且我和她的身体渊源强,以前的事不想再发生一遍,和清月还是能离多远离多远吧。”

    杨广失笑,方才他还真担心她没原则没脾气什么都应了,那他可真是要生气了,杨广低声道,“石海说方才送走萧岿萧琮,大人们又说起朝政来,李德林与父亲争执不下,父亲发了雷霆之怒,这会儿正气着,让我们缓缓的。”

    又吵起来了。

    贺盾应了一声,两人上了马车,杨坚神色缓了缓,示意他们不必多礼,把舆图和文书递给杨广贺盾,问道,“远远看你们和清月说话,说什么。”

    杨广接过来看了,是广通渠的简单论述,父亲做这些工事,总是怕劳民伤财,开工之前让朝臣们没日没夜的议论商讨,拍板定下来可谓是慎之又慎。

    杨广知父亲心里犹豫担忧,先开解道,“父亲勿要忧心,关中之地虽是号称千年沃野,但地狭人众,这几百年间因为战乱不止,早已不复当年盛况,儿子查了这些年的粮运供给,其实关中产出已经难以为继,长安城的用资多半都还是从各州郡缴纳的赋税支持着,渭水大小无常,深浅难测,又加之淤泥阻道,运民们苦不堪言不说,平陈兵战一起,粮草供应不济,可就麻烦了。”

    杨坚颔首,看着舆图若有所思。

    杨广接着温声道,“此渠一开,关东和江南的物资皆汇于京师,转运通畅,关中赖之,实乃大利之事。”

    贺盾看了杨广一眼,心说他在这方面的政治远见实在厉害,一针见血。

    果不然杨坚神色稍定,长长吐了口气道,“有利有弊,朕是担心劳民伤财。”

    贺盾知他是爱惜名声羽毛,心里摇头失笑,也道,“父亲放心开罢,这是一条富民渠。”

    杨坚是担心会劳民伤财滥用民力,但贺盾又明白他其实并不是担心劳民伤财,确切的说,他是想牢牢把握住手里的权利,让大隋江山稳固,便需要一个明君的好名声。

    权利对这个时代人的诱惑力大超出人的想象,便譬如杨坚,他确实担心会劳民伤财,但和他想以孝治天下一样,这种担心并不是出于本心的爱惜体恤百姓。

    这种不是出于本心的怜惜体恤,在他今年颁布的诏令里昭露无疑。

    听从朝臣的建议开设义仓,以备灾患救急的名义,赋税徭役之外让百姓们单独缴纳一份粮食,义仓里粮食越聚越多,没几年便多到吃不完用不尽,可当真有了灾情,杨坚多半时候是不愿拿出来分发粮食赈灾的。

    听从苏威的建议挨家挨户的对百姓们的实时生活进行干预,登记百姓家里吃剩下的粮食,登记所谓的余粮簿,又颁布法令以孝治天下,规定了孝与不孝的分别,此事李德林何綏等人争执劝诫了无数回,杨坚固执己见,大发雷霆,贬斥李德林,话说得很难听。

    这些事于国政上来说并不是小事,但从一定程度上,能看出一些杨坚的一些性格特性来,很矛盾的两面。

    他心里其实也想坐拥美女,也想大肆敛财,性情也喜怒无常暴虐狭隘,但他知晓一个能让家庭和睦的丈夫、一个能让国家长治久安国富民强的君主需要什么样的素质。

    勤勉,仁政爱民,能兼听纳言,远离奸佞小人,重用能臣良将。

    为此他克己自律,与独孤伽罗相敬相爱,时时顾惜是否滥用民力,也尽量收起猜忌心礼贤下士兼听纳言,陇西干旱便亲自前去巡查赈灾,洛阳饥荒亲临抚慰民众,总之杨坚心有放纵的欲望,但被对权利的掌控欲,对国家的责任感牢牢压制着。

    也有压不住的时候,在对待李德林的事情上,杨坚的偏颇和固执,已经发展到众人难以理解的地步了。

    贺盾摇摇头,伟大的君王有伟大之处,但是犯起浑劲来,跟核武器一般,杀伤力极大,尤其晚年的时候,猜忌诛杀重臣的恶果让晚年的帝王内心孤寂不安,为此猜忌心更重,变本加厉,恶性循环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李德林的事,只是一个开端。

    可这种事要改变太难了,大概最高级的心理学大师都很难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内在,抓破脑袋贺盾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当真要出事,只能先把人保下来,旁的以后再说……

    “阿月你在想什么,朕问你话呢。”

    杨广推了贺盾一把,替她回道,“方才清月是问阿月,想嫁进王府来,问阿月愿不愿意。”

    贺盾回过神来,暂且将李德林的事搁下,朝杨坚行礼道,“对不起,父亲,我刚刚走神了。”

    “这些人当真是不会感恩。”杨坚神色不虞,“她现在是大隋最荣宠的公主,皇后挑的都是一等一的世家弟子,这不满意,那不满意,倒是自己主意大,架子大了,到底谁才是皇帝!”

    杨广听出父亲话里有影射之意,再想到李百药受同僚排挤,已经辞去东宫舍人的职务回家避祸,便知道李德林的官路,是已经走到尽头了。

    隋文帝这等高深莫测的文学艺术,贺盾如何听得出,只当他是生清月的气,便老老实实解释了一句,“父亲莫要生气,清月也是为了两国邦交好……”

    十多岁的小姑娘,经历了这么多风波,是现在这番模样,心性其实很不错了。

    贺盾接着道,“清月这些年在宫里本本分分做公主,时常还教授其他公主南方的文化诗词,这次事关婚姻大事,也没有乱来,先询问了我,我不同意,她便也没再说了,清月心里还是想着父亲母亲的,否则直接拒绝了便是。”

    杨广见父亲被噎了一下似的,心里闷笑,又不好表现在脸上,只好假装看奏疏文籍,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了。

    杨坚这会儿也只能先说说这个清月公主的事,缓了口气道,“当年若不是阿月阴差阳错流落在隋国公府上,先一步和我们认识,清月便是晋王妃了,这姑娘莫不是因着这层原因,心有不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个倒是没有,父亲你误会清月了。”贺盾摇头,“清月是想跟着我,她看不上阿摩,不想成亲又怕对两国交帮不利,所以这才来询问,求个安身之所的。”

    “儿臣有个想法,父亲听一听,若是觉得合适,便允了儿臣罢。”

    杨广哭笑不得,一听便知道贺盾是要帮那公主,心说她学个篴子学出三升血,这会儿脑袋瓜倒是转得飞快。

    杨坚也道,“你操这等闲心做什么,这姑娘能在这后宫里混得风生水起,任人挑不出错来,可不是个简单的,她有没有心,暂且不好下定论。”

    贺盾摇摇头,“不是儿臣妄自菲薄,是清月当真看不上阿摩,她说她想找我好几次了,就是逮不到阿摩不在的时候,我看我若是个男的,清月只怕倒是愿意嫁给我的。”

    杨广轻叱道,“说的什么浑话。”

    杨坚乐出了声,点头道,“那你说说看罢。”

    贺盾想了想道,“父亲不若发一道诏令,昭示天下,便说清月公主婚聘自由,他日有了心仪之人,且对方自愿,父亲再为其赐婚,清月身份地位特殊,这样一来,天下人不但不会觉得父亲母亲对梁国公主不够上心,反倒会觉得这位公主荣宠之极,大概意思是这个意思,请李大人帮忙写个好看点的诏书,找好理由说通了,不违背伦常即可。”

    杨坚想了想便应道,”也好,正巧免得你母亲头疼,她始终是后梁萧岿的血脉,硬要她嫁了,来日过得不如意,倒要成大义公主那般的祸害人物了。”

    贺盾如了意,眉开眼笑的高兴起来,连连朝杨坚作揖,“儿臣谢谢父亲。”

    她也明白杨坚的意思,大义公主是原先北周的千金公主,嫁给沙钵略以后很得沙钵略宠爱,因为仇恨杨坚夺[权篡[位,并且杀死了包括五王在内的一部分宗室子弟,忘不了国恨家仇,也不愿为仇人效力,维护两国关系,便撺掇沙钵略出兵攻大隋,沙钵略兵败求和后,千金公主为突厥大义,忍辱负重,又来信请为杨坚的女儿,杨坚便赐大义公主的名号,诏令才送过去没多久。

    清月同为亡国公主,杨坚是担心处理不好反倒成祸害。

    杨坚给贺盾递了本奏疏,贺盾接过来,见是宇文恺设计描绘出来的渠道粗绘图,便也坐在一边认真看了起来,他们父子俩便在一旁说朝堂政务。

    杨坚被打岔了这么一会儿,心里气顺了不少,便与杨广说了会儿派薛道衡出使陈朝的事,半响过后见那边贺盾看得认真,便朝杨广低声道,“我看清月想嫁于你,阿月半点妒忌心也无,这很不正常………傻小子,你是不是被骗了,女子若对你上心,那可是看得紧紧的,防贼一样……”

    杨广听了便想笑,杨坚轻叱了一声笑什么,接着道,“我问你,你前几日与我说这五年内便是阿月无所出,也不考虑纳妃纳妾,若五年后还是没有,岂不是白白荒废了这么些年……”

    杨广一言不发,他也只敢说五年,五年以后没孩子,他还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决定。

    杨坚看儿子神色,猜度道,“当初看阿月不大像想嫁你的样子,你跟朕说说,她到底不满意你哪里?你连个女人都搞不定,给杨家子孙丢脸。”

    因着阿月的关系,他和父亲当真是亲近许多。

    杨广见父亲与他说话毫不避讳,心里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陌生得很,可以说前所未有……

    让他心头有点发热,觉得这样有点不好掌控,又觉得还不错一般,不大想理会……

    杨广见马车那头贺盾看得认真,没有注意这边,受不明情绪的影响,自有记忆起对着父亲头一次说了出格的话,声音倒是还很轻,“父亲您能搞定母亲,怎么只敢在宴会上假装十分不经意地看看漂亮舞姬……就看了那么两眼,多的都没有,哼。”

    “你这逆子说什么浑话……”杨坚声音拔高了一尺多,一脑掌拍到杨广额头上,把十五岁大毫无防备的晋王爷拍得当场往后仰得四仰八叉。

    两人这么大动静吓了贺盾一跳,贺盾忙拿着书册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两人面前,紧张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打起来了!”

    杨广飞快地坐好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杨坚咳嗽了两声,自暗格里摸出卷盖好印章的卷轴,递给贺盾,朝她摆摆手道,“…李德林也在,你去后面马车里寻他,把清月的事说清楚了,让他拟好诏书,拿过来便是。”

    贺盾见他们无事,倒也没想太多,拿着卷轴才要下马车,杨坚忽地又叫住她,“你去找高熲,后头这辆车,让他来拟。”

    贺盾喔的应了一声,没反驳,自己下马车去了,看着李德林的马车排在那后头,叹了口气,先去寻高熲了。

    杨广等贺盾走了,抚着额头苦笑道,“父亲,阿月在的时候,父亲能否给儿臣留几分颜面。”

    “别跟朕哼,方才不治你个砍头的罪是看在阿月的面子上。”杨坚问道,“你老实说,你与阿月怎么回事。”

    这件事不好瞒,他甚少与父亲这般相处,这时候能不说谎,也不大愿意说谎。

    杨广想了想,便直说道,“父亲可能也发现了,阿月自小便喜欢和年长的男子结交,刚认识那会儿她不过九岁大,就已经和李德林是旧识了,后来到了我们府上,成日跟着庾季才张子信,她就佩服这些人,现在一心扑在修史立传上拉都拉不回来……”

    杨坚若有所思,“那又如何,阿月不是嫁给你了么?”

    杨广苦笑道,“她嫌我年纪小,非得要等我到二十岁加冠,才与我做真夫妻……喔,前两日李百药年少风流与人幽会,我拿这件事与阿月争论了半天,好歹缩了点时间,不过也要三年后十八岁才行便是了……阿月说十八岁是底线,不能再退了……父亲,你莫要笑,我心里苦着呢。”

    杨坚先是听得面色古怪,接着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见杨广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笑了半响有点过意不去,咳嗽了两声,复又强忍下来,拍拍杨广的肩膀道,“阿月与众不同,为父看她不错……不过为父能体会得到你心里的苦,为父孙子多,倒是不着急,宽限你几年便是,你母亲那我去说,免得给阿月添堵,你更拿不下她了。”

    杨广不发话倒不是不高兴,是因为从未见父亲在他面前这般过,今日分明也未说些什么,但无端便透出一股亲近亲昵来,杨广摇头,“还是我亲自去与母亲说,父亲您若得空,再与我说说去陇西的见闻。”

    杨坚捏捏眉心,摆手道,“你先把广通渠的工事做好,朕今日乏了,哪日得空再与你说。”

    杨广便让他注意龙体多歇息,起身要告辞,杨坚叫住他,神色复杂,吩咐道,“朕听闻李百药成婚,你先去寻李德林问一问是哪日,阿月即是与李德林结交,你便陪阿月去一趟,多备些厚礼,没有我让石海给你准备……罢了,你愿意去便去,不愿意便算了,也不用备什么礼物……”

    杨广心里失笑,应下了。

    贺盾让人把诏令送去给清月,听杨广说了李德林的事,便问他怎么办。

    杨广知她定是想保李德林,便直言道,“他大概走到尽头了,再与父亲抗衡,别说家业荣宠,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你若想帮他,劝他辞官,歇息一阵,照我看来,父亲其实非常倚仗他,眼下陈朝未平,定是还想用他的,只是他再这么和父亲吵闹下去,只怕等不到那天了。”

    贺盾点头,李德林虽是活到了平陈,但一样没有改变被杨坚厌弃的一生,很快郁郁而终了,贺盾道,“那阿摩,我去找李大人。”

    杨广应了,先回了自己的马车。

    贺盾与李德林是老朋友,进去的时候李德林正坐在椅子里,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什么,贺盾说明了来意,倒是朝贺盾苦笑了一声,“我李家如今门可罗雀,倒是阿月你还来问一声。”

    李德林在杨坚北周辅政的时候便是杨坚的第一大功臣,这些年来功不可没,但他性情耿直,政治主张更为宽容包纳,与杨坚君主专[制集权的论调完全相悖,这么一来,冲突就来了。

    他有政治远见,并且对朝廷忠心耿耿,这次他‘孝出自本心,是人之天性’一句话,反对杨坚将孝道扭曲成政治手段,彻底惹怒了杨坚,乃至于最后要贬官问罪。

    在这件事上杨坚是绝对没有劝诫余地的,纵然贺盾知道他正在走一条错误的路。

    李德林的政治观点在后来都被事实一一证明都是对的,但这时候的朝臣和杨坚,是看不到这么远的,将来看到了,杨坚不会后悔认错,却会恼羞成怒。

    李德林两鬓斑白,这些年为朝政耗尽心力又不得杨坚喜爱重用,可能也郁结在心。

    贺盾静静看着他道,“大人您是不是还在拿皇上当好朋友,可他现在是皇上,不是当年的辅臣杨坚了。”李德林明知杨坚不会同意,并且两人会越走越远,却还尽职尽责的想拉一拉杨坚,除却臣子的职责所在,这般难过忧思,定是还有对杨坚的情感在。

    这么说可能很可笑,但李德林大概算是杨坚唯一的朋友,这么多年过去,李德林还保持着当年风里雨里共同来去的友谊,保留着那份一心想要携手共建盛世的赤子丹心,这是杨坚当年请他出山承诺的誓言……

    但杨坚已经不需要这个了,李德林保持着这份书生意气,冲突是迟早的事。

    北宋有个叫宋祁的文学家给李德林写过一首诗。

    内史兵机是所长,东师飞度取降王。

    谁知一夕谗言入,不得文皇七宝装。

    短短四句话,道出李德林的一生。

    劳苦功高,却不得善终,最终冤屈郁郁的死在任上。

    李百药本是純善忠良之人,后来毫无芥蒂地把忠心奉献给大唐,于此不无关系。

    杨坚心里嫌弃李德林与他作对,但又不得不用他,两人十分矛盾的走到今天,已经走到尽头了。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要塞牙缝,不得君王喜爱的朝廷元老,当初有多信任重用,现在便有多碍眼嫌弃。

    李德林神色怔忪,嘴唇张了又合,抬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颤抖,半响没说出话来。

    贺盾想着以后会发生的种种,心里也难受,摇头道,“君王是没有朋友的,当年只是当年,再也回不去了……”

    李德林似是想起来过往种种,眼里热意涌动,没力气一般肩膀都松垮了下来,一下子便老去了十多岁一般,腰都直不起来了,声音像含着砂砾一样,咳嗽了两声,像喝了烈酒一般沙哑得厉害,“是不比当年,当年皇上念我功勋卓著,说要赏赐我一座宅子,不曾想那宅子被赐给了崔谦,皇上便对我说,自己挑一座满意的,便是没有满意的,另外起一座也好,直来直去半点不介意,确实拿我当自己人,我很知足感恩……”

    宅子?

    贺盾听得脑袋一懵,在脑子里翻翻捡捡,紧张问,“大人您是不是选中了原先高阿那肱在晋阳的店市。”

    李德林诧异道,“阿月你如何得知?”

    贺盾苦笑,赏赐宅子的时候她在石头里,后来想着要解决这件事,但一直又没想起来,他不提,她不知什么时候才想得起来,索性现在还不算太晚。

    贺盾起身朝李德林行礼,“大人月前带着百药来府上,与我和晋王说,大恩来日再报,我这便要以恩相挟了。”虽说她和杨广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恩情,但贺盾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冒用一下虚名了。

    李德林倒是笑了一声,让贺盾不必多礼,“你于我们家有恩不是一两次,这些年我身体也是你一直在照看,阿月你有何事直说便是。”

    贺盾是真怕他固执己见,不肯妥协,“我原先在并州安置流民,偌大的一份家业,以后也会越来越大,想请您去那边帮我几年,对于种土地这件事,我有些别的想法想试一试,但我一个人做不来,需要帮手,我把宇文宪老将军也请到那边养老去了。”地是她的地,不可能直接分给流民,为避免引发动乱,当时只是分给他们种着,赋税还是要交,但在这下头还是有很多能操纵研究的余地。

    贺盾有想法,可她不熟悉内政外政,现在一直是王韶他们帮她管着,以后事物多起来,他们几人定然也是分[身乏术。

    李德林怔然,贺盾笑道,“李大人放心罢,平陈的事,您便是远在晋阳,皇上也会来询问您的。”杨坚对李德林感情复杂,嫌弃他在眼前碍眼,时时顶撞他,遇到大事没有他出主意又十分不安定,平陈的事也是,李德林正在病中,杨坚也派人来问了,但同以往一样,用过便丢。

    李德林似是明白了什么,嘴唇动了动,“阿月,你是不是卜卦到了什么。”

    贺盾头一次说得这么明白,点头道,“大人您父亲官职的事会被揪出来,伪造官身是欺君大罪……当初挑的店铺也有问题,其他还有许多小罪状,这些原本不算什么,但麻烦的是皇上现在一听您的话便习惯性反驳,这样的话,十之八[九要发雷霆大怒的。”杨坚勃然大怒,贬官一贬三千里,李德林求以散官的身份参与朝政,杨坚都不允许,两人的关系到了不可恢复的地步。

    最后李德林任职的地州天灾干旱,李德林领着百姓们挖井引水,尽力了却没能挽救灾情,杨坚以为不吉,责备他吏政无力,贬官斥责.

    李德林郁郁而终,一代功臣名臣,便这么含冤病逝了。

    一对原本默契十足生死相交的君臣走到现在这般境地,让人心有唏嘘,遗憾不已,至少李德林,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