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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全集网 -> 都市言情 -> 和隋炀帝恋爱的正确姿势

宝宝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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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盾听说过杨素与夫人郑氏关系不好, 时常吵架, 不曾想已经闹得这么僵硬了。

    郑氏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说有好事要请杨素晋王晋王妃一起去看。

    杨素大概是很了解郑氏, 加上和郑氏关系紧张, 看郑氏一脸笑吟吟的模样, 便没有应, 只说她要用饭便坐下来一起用,不用便回后院去好生待着。

    郑氏偏生就是看着杨素笑,说是大冬天的, 院子里花开得艳丽,是个奇观,请大家伙一起去赏景。

    冬天开的花很多, 腊梅之类的都很常见, 虽然郑氏是笑吟吟的,但贺盾就是觉得气氛很不好, 他夫妻二人之间的这个气氛, 很不像是要去赏花的。

    贺盾猜他们可能有家事要说, 不便相扰, 便起身朝杨素道, “大人你有事要忙便快去, 不必管我们,过些时日我和阿摩再登门拜访。”

    杨广便也起身,温声道, “处道你有事便去忙, 天色也不早了,我和阿月先回去,待启程那日我再做东宴请你与惠伯。“

    杨素脸色有些不好,郑氏却没看见他一般,径直就快步上前来挽了贺盾的手,笑着挽留道,“王妃头一次来,妾身还未与王妃说上话,怎么就走了,还是再留一留罢,我们也好说说话。”

    这要如何是好,看起来气氛真是很不妙。

    杨素看着郑氏,摆袖起身,面色不虞,“你故意挑这个时间来,想来这个事情定是你十分称心如意的,事无不可对人言,便是晋王看了又如何,你当我不敢么?”

    “妾身不会让夫君失望的。”郑氏说完便挽着贺盾往外走。

    杨素朝杨广道,“让阿摩你见笑了,既然我夫人盛情邀请,阿摩阿月你们现在走了,反倒显得生分,如此便与我走一趟,我杨素没什么事是见不得人的。”

    杨广并不想参合,免得影响两人的交情,现在强行要走又太过刻意,便哭笑不得朝杨素摇头,“无碍,你我兄弟相交,处道你不必这么多礼数。”

    郑氏是个很漂亮的女子,脸上的笑一直没落下去过,贺盾却从她挽着自己手不自觉捏紧的力道上感觉得出,她不是如面上这般淡定自如,也不是真正的开心。

    杨素妾室成群,有些是武帝宇文邕赐给他的,有些是朋友送的,他不但来者不拒,偶尔也会自己从外头带些回来,亲朋好友连带着现在的杨坚,赠送赏赐的时候都会投其所好。

    渐渐的府里的人数就庞大起来,有名份的妾室数量就不少,歌姬舞姬还有专门的院落,便是身旁的婢女也十分的貌美动人,这一路往后宅走去,虽是晚间,但当真是月下清辉中美人栩栩,百花齐放。

    郑氏松了手前面走着带路,走得脚下生风,是个要强的女子。

    杨约抄着手在后头和贺盾慢悠悠走着,见前面大哥走得虎虎生威,凑到贺盾身边低声道,“无非就是些后宅里巫蛊栽赃的阴私,只是这次嫂子这么闹,我哥定会大发雷霆,嫂子要吃苦头了。”

    贺盾摇头,夫妻间闹成这样,在这个时代总是女子要吃亏一些,郑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大概是已经忍受到极限了。

    越往里走杨素的脸色越发铁青,直到几人停在一个精致的胡畔小院前,院门边两个青衣丫头慌忙行礼,随后埋头小快步站到郑氏后头了,地上躺着两个素衣丫鬟,已经昏睡不醒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丑素来不外扬,大概是宗族观念限制了男子的想象,甭说是杨素杨约自己家的人,便是如杨广,看着窗户纸上映出的人影身形,听着里面隐约的男声,面上也露出了诧异之色。

    里头的人大概也听见了响动,似是慌乱间站起来带倒了什么东西,乒乒乓乓的撒了一地,乱成一团。

    时代文化背景太复杂,贺盾很多时候并不是很能理清这个时代的感情纠纷,就比如郑氏,她一手主导了这一切,这时候冷眼看着,看似强悍凌厉,但眼里却没半点高兴,凄凄惶惶的。

    瞥见杨素脸色铁青,似乎又镇定强大起来,口里冷笑道,“挑着时候做事的人可不止妾身一个,杨公今晚设宴款待晋王,府里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晋王不来,妾身还逮不着这个机会了。”

    杨素大怒,一脚就踹开了门,怒喝道,“把人给我揪出来!”

    身后跟着的仆人连滚带爬地滚上前头,将里面的男女擒拿出来了。

    女子一身素雅的纹绣衣裙,远山黛眉,肤色素净,五官眉眼自带薄雾轻愁一般,楚楚可怜,此时指尖紧紧捏着袖子,不住朝旁边被扭压着的少年看去。

    杨素大怒,“把人捆起来!”

    男子身形单薄,起先被摔在旁边的石阶上,光线太黑,众人也看不清楚是何等模样,仆人们大力把人拽起来捆成一团,中间许是力道大了,贺盾只听得咔嚓的响声,知道他是肩膀被卸脱了,这人却是有些血性骨气的,一声闷哼声过后就再没吱过声,听着是个少年人。

    下人们忙点了烛火,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明亮如白日了。

    女子心疼情郎,再镇定不了哭喊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泪流满面,挣扎着就要往少年人这边扑,少年人却喘着气一摆手道,“倩娘莫慌,我无碍。”

    杨素越发火冒三丈,上前当胸便踹了他一脚,直把人踹得当场退出五步去,暴喝道,“竖子何人,好大的胆子!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

    少年人被压得跪在地上,疼得脸上落汗,却强自镇定地爬起来跪直了,抹了抹唇角溢出的血,抬头回道,“小子李百药,见过杨大人,事到如今,是杀是刮任由大人处置。”

    众人这才看清他的容貌身形,年纪似乎还不足二十,一身蓝衣,神仪隽秀,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形象,目光里稍有慌乱,但尚属镇定。

    人贺盾和杨广都认识。

    贺盾先是呆了一呆,接着有些哭笑不得,她知道记载上杨素的女人与人私奔有好几个,却不知这里面有李百药,是李德林大人的儿子,这孩子小时候便体弱多病,他祖母疼惜他,才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你倒是个硬骨头。”杨素走到了李百药面前,仔细看了他的容貌身形,问道,“李百药……那个七岁解属文的神童李重规?”

    李百药脸上微微诧异,似是想不通杨素这时候缘何还有闲心问这些,却还是神色灰败地回道,“正是小子。”

    杨素围着他踱步了两圈,摆袖在旁边的石桌边坐下来,因为暴怒起伏不定的胸膛倒是平复了不少,示意旁边的仆人道,“把人解开。”

    仆人先是呆了一呆,回过神忙听吩咐解了绳子,李百药似是想道谢,又想道歉,嘴唇动了动,却并无多话,面如土色地跪着听凭发落。

    杨素沉吟道,“我听闻你擅属文,博闻强记,诗词律法样样皆通,你且写篇文自述一番,若让我满意,我便饶你死罪。”

    杨素随即吩咐下人摆上笔墨纸砚。

    贺盾虽是先前便知道杨素这个人很惜才,这时候亲眼看着这一幕,却也跟这满屋子的人一样,即觉得荒诞不可思议,又有些啼笑皆非,杨素这个人实在是,像画里面走出来一样,很独特。

    旁边候着的丫鬟仆人是连话都不会回了,半响才回过神急忙忙去准备东西,郑氏不可置信的看着杨素,神色跟见鬼也没什么分别了。

    李百药亦是无比震惊,但他确实是有名的大才子,生死关头,才思泉涌,当下便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长文,不过一炷香的光景,便收笔递给杨素了。

    杨素看完,脸上虽还是冷若冰霜,贺盾却没错过他眼里闪过的赞许之色,他看的时间比较长,像是来回看了几遍一般,搁下手里的纸张本是想说话,不知为何又一言不发了。

    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那女子被堵着嘴的呜咽声。

    好一会儿都无人开口了,院子里极其宁静,只听得火把烧油的滋滋声,杨约也去拿李百药的文章看,只他约莫是见杨素不开口,便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闲闲随意地看着,事不关己一样。

    贺盾等得有点急,见郑氏朝她二人这边看了眼,又转向杨素冷笑不止,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心说该不会因为有她和杨广在场,杨素面子上过不去,反倒不好开口放人了罢。

    那他们是坏事了。

    杨素这个人,胆子大得很,这时候他硬说要打死李百药,便是在杨坚那,这件事只怕也得不了了之。

    杨素惯常张扬,不会因为他是官身便放过他的。

    贺盾这时候站在杨广身后,本就精神紧绷,一直专心注意着杨素的神色,见他果然不经意朝杨广扫了一眼,眼里有犹豫之色,知道十之八[九是她猜的这样,心里顿时焦急起来,乘人不注意,伸手戳了戳杨广的脊背。

    贺盾等了一会儿不见杨广有动静,以为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就用指尖在他背上写字,救百药,他是李德林的儿子。

    杨广心说就知道会这样,被她在后头戳得腰眼发麻,眼里无奈之色一闪而过,想了想心说也罢,开口朝杨素道,“处道听我一句,我原先也看过百药的文章,清正雅致,说文道理引经据典,涉猎之广连大儒刘凌等人都自叹弗如,他确实有才学,今日你我相交乃是喜事,不若便放他一马罢。”

    他自是看得出杨素起了惜才之心,没有立马开口求情,是还在掂量利弊,李百药是太子东宫舍人,并且是个忠心耿耿的正人君子,德才兼备,他这等年纪便对朝政见解独到,常有惊人之言,不能为他所用,他日便是一大劲敌。

    他与杨素今日也算心心相交,有些事虽未言明,但杨素此时犹豫,十之八[九是和他一样的估量。

    只今日有贺盾在,加之这事有利有弊,暂且缓缓罢,她在后头一个劲挠他,他再不开口,她就要自己上了。

    杨素看了眼杨广,眼里倒是有些动容赞赏之色,却并没有立刻应下。

    贺盾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一介女流说话没有分量,见杨素不应,心里着急,就只一个劲的在杨广后头使劲挠,示意他再加把劲劝一劝。

    杨广心里失笑,朝杨素拜了一拜,又再拜道,“请杨公网开一面。”

    李百药十分动容,倩娘被捆着手不住朝杨广磕头跪拜。

    杨素大手一挥,让仆人把倩娘放了,朝李白药朗笑道,“你少年得志才学非凡,做些荒唐事也正常,此事吾便不与你计较了,你与倩娘即是郎情妾意,我便把倩娘赠送于你,你往后还得好学上进才是,莫要耽于玩乐荒废了。”

    贺盾在后头长舒了口气,自杨广背后探出个脑袋来,眉开眼笑,心说李百药本身有真才实学在,秉性耿直純善,随着年岁渐长还越发勤勉刻苦,颇有建树,便是后来的唐太宗,对他也重用欣赏,不会让杨素失望的。

    这么一来可谓皆大欢喜,李百药和倩娘死里逃生不说,还得相守,两人大喜过望,不住朝杨素杨广拜谢。

    杨素摆手让他们走了,李百药郑重地朝杨素行过礼,又朝杨广长揖道,“晋王大恩,百药铭感五内,他日定当结草相报。”

    杨广摇头示意他不必多礼,李百药又拜了三拜,这才携着泪如雨下不住朝杨素磕头拜谢完的倩娘一道离去了。

    郑氏不可置信地呆立在一旁,待倩娘人都走了,忽地朝杨素骂了句没骨头的王八蛋,肩上的披帛也被摔在了地上,气急败坏得脸色都青了。

    杨素想起郑氏,刚缓和的神色又重新黑成了锅底色,想是碍于杨广贺盾在场才没有大发雷霆,“郑氏枉你生于书香世家,竟是口出恶言,这等污言秽语都骂得出口,简直是斯文扫地。”

    “你以为只有你读过书允文允武啊!我就骂你怎么了!我还要咒你!”郑氏冷笑道,“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

    郑氏骂完便扬长而去了。

    杨约这下也变了脸,杨素气得脸色铁青差点没当场厥过去,他寻常带兵治下严格,赏罚分明,没有哪个士兵不服,偏生娶了个妻子,真是把他肺给气穿了。

    这女子着实泼辣了些。

    杨广摇头,朝杨素道,“些许小事,处道莫要气坏了身体,我和阿月先告辞,改日再酒楼相约,介时不醉不归。”

    杨素面色缓了缓,苦笑道,“家门不幸,让阿摩看笑话了。”

    杨广摇头,“各有各的苦处。”郑氏是恨杨素妾室歌姬众多,他的妻子是完全不关心这些,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了。

    杨广与杨约道别,让他留步,回去劝劝杨素让他别闹得太过分了,自己领着贺盾出了杨府,这里离王府也不远,铭心先前便回去了,还没到来接的时间,两人便走着回家了。

    现在时间晚了,巷道里没什么人,走起来便十分清净,他两人今日穿的厚,这么走着也不算冷,杨广握着贺盾的手把玩,边走边想事情。

    贺盾却是想起杨约的事情来,组织了下语言,这才朝杨广嘿笑道,“阿摩,我方才牢记阿摩你午间的教诲,今日强忍住了想给惠伯看病的念头……”

    贺盾见杨广停下该脚步,只看着她不说话,厚着脸皮接着道,“阿摩,我是不是很合格的晋王妃,嘿嘿,但是阿摩,我明日一早出城去渔村请张子信爷爷来给惠伯看病,好吗?”

    贺盾说完怕他不答应,在他面前边倒退边连连作揖,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了。

    杨约哪里有疾杨广岂会不知,原本要一口回绝,又见她双目澄澈,好似看病便是看病,看哪里都是一样,哪里都该看一般,心里卸了口气,拉了她一把,让她站定了免得摔着,无奈道,“晨间凉,再者明日一早李德林定会携李百药登门造访,你不若下午再去,若我得空,我陪你一道去便是。”

    贺盾见他应允了,心里高兴,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杨广看她这就高兴得不行,心里喟叹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走近了些低笑问,“阿月,若有一日我和杨素一般,妾室美人众多,阿月你会像郑氏咒杨素一般咒我么?”

    贺盾便想起郑氏与杨素相处的情形来,套在自己和阿摩身上,想象着那场景,自己先乐了一声,摇摇头道,“万一我当真想骂你,那当真是气死了,不过临时临脚,我肯定想不出这么厉害的话来。”

    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

    贺盾以前在古籍上见过这句话,后世人许多都来翻译它,贺盾记得大家公认最贴切的一种。

    ‘你知道个屁!你要是该死的时候死了!这会儿坟头上的树都有一抱辣么粗了!’

    这话是贺盾听过古代人骂人最厉害的话了,用词文明,并且杀伤力极大,原本是当年秦穆公用来骂大臣蹇叔的,郑氏这么说杨素,大概是说当年宇文邕要治杨素死罪,那时候杨素受连累家族没落,还不受宇文邕重用,身边自然没有这么多美人美妾了。

    郑氏大概是气极了,才这么骂的,走的时候分明是被气哭了。

    贺盾又说道,“郑姐姐对杨大人有感情,杨大人对郑姐姐也有感情,这样吵吵闹闹过了许多年,听说许多夫妻都是这么过来的,尤其是在一起时间长了以后,也算是一种陪伴了。”

    杨广摇头失笑,心说她是半懂不懂,杨素这么些年没休了郑氏,有年少夫妻到现在这么些年的感情在里面,但看郑氏伤透了心,能咒自己的夫君死,大概已经把感情消磨没了。

    贺盾想起方才杨素的事,便道,“刚刚好在阿摩你开口求情了,否则杨大人碍于我们在场,面子上过不去,当真问罪了百药,那可就罪过了。”

    笨蛋。

    杨广凑到她耳边,低笑道,“阿月你不知李百药是东宫舍人么?我这是给自己添了一个劲敌。”虽说事有利弊,像现在这般也有益,但毕竟不如铲除异己来得干脆,想要李百药投靠他这边,基本是不太可能的。

    贺盾听他这么说,反倒拉住他站定了,认真摇头道,“阿摩,我确实是因着李德林大人的关系想救李百药,但阿摩你也不能这么想,以后的事谁知道,并且杨大人是起了惜才之心,阿摩你身为上位者,更需要这种惜才之心,我知道有时候非得要党同伐异,但你现在还是在提升自己积累经验的时候,不要着急,阿摩,多一些宽容之心,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你可以用更好的办法来解决。”

    杨广如今听她认真与他说这些事,就是很想亲她,倒不是嫌她聒噪,是觉得她很用心一心只为他着想,很可爱,他很喜欢。

    杨广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心说枕头风大概便是这么来的,当年他听她说教还十分不悦,现在却巴不得她的目光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了,便是说起教当起老师,他也喜欢透了。

    两人说着旁人不能听的事,便凑得极近,加上巷子里路窄,往后一步便靠着墙了。

    这样凑近了,像是他把她圈在怀里一样。

    他很喜欢,杨广在她额头上蹭了蹭,低笑问,“阿月,什么是更好的办法。”

    他保下李百药有他的考量,这件事是一把双刃剑,今日他不开口确实能让大哥失去一条臂膀,但一来李百药是东宫的人,他今日来杨府的事知道的人不少,纵是抹去了他和阿月事发当场的证明,也势必要引起朝臣父亲乃至杨勇的警惕和猜忌,二来少年太过老成毒辣惹人生厌,卖李德林李百药一个好,只怕这才是杨素心中所想,如此这般,他便开口保下李百药了。

    杨素的神色也证明他心中所想,这次的事虽是不尽如人意,但慢慢来罢,着急也无用,杨广见贺盾纠结着眉目认真思考他的问题,心里乐了一声,忍笑道,”想不出便不用想了,阿月。”

    她是在组织语言。

    贺盾摇摇头,语气虽轻,却目光坚定,“阿摩,你可以用你本身的才学品性操守来征服他们。”这听起来很玄,可能见效也很慢,却是最牢靠最持久的一种,并且他本身也做到了礼贤下士宽以待人,只是这些基本都是针对愿意追随他,为他效力的人,对异己,就比寒冬的刀锋更刺骨冰冷了 ,这样一刀切,其实长久来看是不妥当的。

    不过他这个人太复杂了,她到现在还一知半解没研究透。

    说他冷血凉薄罢,他又没有像南北朝其他皇帝一样把所有的兄弟子侄全部斩草除根,说他顾念旧情,他又一边荣宠重用杨约杨玄感一边猜忌杨素……

    贺盾摇摇头,心说别说以后了,就是现在,她也难摸透他的心思,“阿摩,你听我的,你其他都很好,就是缺那么一丁点宽容真诚,还有对别人的信任,阿摩。”李德林对大隋忠心耿耿,李百药承其父遗志,一直有一颗报效朝廷一展宏图的心,但因他是东宫旧人,受杨广猜忌,最后阴差阳错入了反隋的起义军,受唐太宗重用了。

    信任,杨广薄唇微抿,心说这可真是稀奇的词。

    他父亲都未必见得对大哥信任,否则缘何发现朝臣百官逢年过节去东宫朝拜便勃然大怒严令禁止,当真信任,该赞大哥得人心,让继承人与朝臣多熟悉接触才是。

    他母亲若是信任父亲,宫里的婢女、尤其父亲身边的,便不会都是些年老色衰的老宫人,也不会随上随下,随时有人看着父亲了。

    不过贺盾说的也有些道理,一些君子在一些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大概是能猜到的,譬如李德林,对父亲忠心耿耿,大概刀剑压在脖子上都一心只为朝廷,不过因为连连顶撞父亲,如今也算不得得父亲信任重用了,接下来大概下场不会太好。

    杨广一语不发,贺盾接着道,“阿摩,你才学本就不差,也有人君模样,你对付小人用阴谋诡计是不错,不过百药这样耿直純善的人才,阿摩你就真诚一些,他肯定记你的恩。”很多时候都是他功利心猜忌心在作祟,结果把杨素杨玄感父子越推越远,最后杨玄感造反,酿成了灭国大祸。

    好罢,无非便是多点耐心。

    杨广看她苦口婆心,爽快应了一声,见她登时眉眼弯弯,眼里笑意一闪而过,心说信任,他大概比父亲幸运一些,他有一个依托生死,相互信任的人,那就是阿月了。

    天上便飘起了雪花,贺盾抹了下额头,够着把杨广背后袍子上的帽子给他理起来带好,自己的也带上了,抬脚就想往回跑,“下雪了阿摩,快回府去!”

    杨广看着贺盾脸裹在帽沿的茸毛里,肌肤雪团一样,笑了一声,上前一把就把人抱了起来,见她被吓着了挣扎得厉害,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笑道,“别挣扎了,小心摔在地上,本王抱着你走,省得你晚上脚冰得能冻死本王。”

    现在还是在外头,虽说晚上清冷没什么路人,但毕竟还未宵禁,现在没遇到不代表过一会儿遇不到,贺盾挣扎着想下来,“阿摩你快放我下来,万一被人认出来,又要传出些奇怪的流言了,比如说晋王晋王妃深夜街上浪荡失德什么的。”

    传了又如何。

    杨广笑道,“阿月你不是说要真诚么,我这时候想抱一抱你,便顺心随意抱一抱你,也算真诚罢,阿月你要拒绝我一颗真诚的心么?”

    这是什么歪理,贺盾知他今日是因为与杨素结交倾心,心情好,便也随他去了,怕人认出来,索性拉过帽子遮着脸,往里转了转,风吹不到她,倒是暖和不少。

    杨广看她窝在他怀里脑袋紧紧靠着他,手臂紧了紧,转过一个巷子远远看见有家食肆还开着门,烛火明亮下能看见铜锅上面热气腾腾,知道是热汤面饼,他现下不大想回府,见这家铺子还尚可,倒把贺盾放下来了,“阿月,我带你去食肆吃点东西,总归回去也要吃。”

    也是,他们今日来赴宴,这会儿又过了饭点,回去还要折腾好一会儿的,现在下着雪,在外头吃也不错,贺盾点头应了,两人往铺子里去。

    是个小食肆,铺面小,但干净,现下也没客人。

    里面一对四十多岁的老夫妻,掌勺的大叔兴许是看杨广非富即贵,晃了好一会儿神来才应下的,桌子面儿重新擦了一遍,锃亮锃亮的,掌柜奉了茶这才去准备面汤,贺盾看了便笑,“阿摩你还挺随和,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与你在外头吃小食。”

    杨广闻言没回话,只握着她的手给她暖和,他七八岁便跟着父亲在外行军,并不计较这些,能干净便干净,不能干净便也将就了,看贺盾看着他弯弯的眉眼间还有些敬佩赞赏之色,失笑道,“我随军出征,难不成每次都得自带些金银碗筷不成,介时还没拿出来摆好,将士们便要启程了,还吃什么,汤都被人喝干了。”

    贺盾听了便哈哈乐起来,“那倒也是,万一吃着敌军来袭,慌忙之下来不及收,被敌军捡去了,还给敌军增加了一大笔物资,哈哈……”

    杨广亦是笑,恰好老掌柜把面送过来,是鸡丝中宽面,这时候虽是还没有面条这种称呼,但其实就是手工拉面了,吃起来既有劲道,又有面香,很不错就是了,两人安安静静对坐着吃完了。

    杨广付了钱,回府一路上见贺盾都很高兴,心情亦不错,心说不开窍便不开窍罢,只要她不若那倩娘出墙欲与人私奔,便这么纵着她一辈子也无妨。

    铭心早在府里备下汤浴了,贺盾沐浴完,先把她从并州带来要给李德林张子信的土特产拿出来准备好才睡,启程回并州的日子还没定,走之前能知道杨约的身体情况就好了。

    贺盾是这么打算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日清晨天刚亮,下人们便来报说杨府安成公求见。

    是杨约。

    昨晚刚见过,这时候求见,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贺盾忙让人把杨约请进来。

    杨约是来找贺盾的,进了书房便直说了来意,“阿月,昨夜你们走后我哥和嫂子吵得厉害,我大哥气急之下口里失言,我大嫂竟是连夜便跑去了御史台状告我哥要造反,这件事还牵扯到了晋王,我大嫂说昨夜晋王和大哥夜会密谋造反,被她撞破了。”

    杨约神色凝重,说着朝杨广作揖,又朝贺盾长揖,“我代杨府上下与阿摩阿月赔罪。”

    杨广除却乍一听时脸色微变之外,很快便又镇定下来,将杨约扶起来摇头道,“我与处道光明正大,这件事还不是太严重,倘若当真认定我与处道密谋造反,我这时候只怕也在大理寺里了。”

    杨约亦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是以晨间才来的晋王府,只这次是想请阿月入宫,为我大哥求情。”

    这件事他本身便有嫌隙,不便出面,但不出面也不见得就妥当,不出面倒像是做贼心虚。

    杨广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复又站定了朝杨约道,“惠伯你是大理寺少卿,先回去保着你大哥,莫要让有心之人趁机作祟,我与阿月这便进宫。”

    杨约应了,杨广复又问,“处道说了什么,便给拿捏到把柄了。”

    杨约苦笑,“我大哥说他若做了天子,一定不让大嫂当皇后。”

    这真像杨素敢说的话。

    贺盾知道历史上有这么一出,但实在没想到会恰好是他们过府的这一天,杨坚猜忌心重,这件事不处理好,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杨约拜别,贺盾也来不及换上正服,这便与杨广进宫了。

    杨素下在大牢里,杨坚派人查问属实,雷霆大发,已经下令革除杨素杨约爵位,择日处死杨素,杨约免官。

    贺盾杨广求见。

    石海让他们进去,杨坚面色不好,案几前的毯子上奏令散落了一地,高熲虞庆则李德林贺若弼苏威等人在旁候着。

    贺盾真是头疼无比,杨素这个人,性格太狂傲,我行我素,又极其护短,与许多人都结过怨,苏威、贺若弼、史万岁等名臣名将多少都跟他有嫌隙。

    杨广开口便是告罪,杨坚却一摆手,“朕相信是那妇人无端生事,不过这件事你站去一边,我听阿月说。”

    贺盾来的路上便想过了,这会儿便跪下行礼道,“父亲您还是放了杨大人罢,其实昨晚的事我和阿摩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贺盾见杨坚没让她停下,便接着说,“杨大人家里有个小妾,和李百药夜里幽会,郑姐姐气杨大人妾室太多,想让杨大人吃点苦头长长记性,然后就引我们去看,结果杨大人看李百药是个未满二十满腹诗书的少年人,一时间想起了以往风流不羁的自己,惜才,让百药写了一篇锦绣文章,杨大人赞赏不已,不但没怪罪,反倒成人之美把小妾送给了百药,郑姐姐气哭了,骂了杨大人一顿,我和阿摩待着感觉很不方便,就走了,在外面吃了碗汤面才回的府。”

    杨广在旁听得想笑,心说阿月定是在路上理过了,这一通话说下来,郑氏是有因在前,杨素是君子风流成人之美,句句皆是实话,但和御史口里的完全是两种意思和深度了。

    贺盾见大家没什么反对意见,便接着说,“郑姐姐与杨大人的事,长安城里无人不知,郑姐姐爱之深责之切,时常与杨大人吵闹,杨大人生气郑姐姐不遮家丑,气急之下才说了这样的话,我听杨约说杨大人一心只想报效朝廷,原先是关注突厥战事,现在在家成日琢磨平陈战事,我因着要编史修书,遇到杨大人就多问了几句,他有平陈大计,父亲您不若看在他这么多年功勋劳碌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将功赎罪,献上平陈书,助父亲一统天下罢。”

    满朝寂静,杨坚虎目里精光大盛,看着贺盾问,“丫头,你缘何知道朕想平定陈朝?”

    贺盾心里一突,有点拿不准杨坚是不是想生气,还是老实回道,“父亲雄才大略,心有乾坤,为何不平定陈朝。”

    杨坚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李德林便也出列,拜道,“此事说起来与臣那不孝子有关,依臣看,杨素并无谋反之心,气急败坏之下口出无心之言,还请皇上明鉴。”

    杨广亦叩首道,“请父皇明鉴。”

    杨坚摆袖让他们起来,又朝贺盾问,“你们去杨素府上干什么。”

    这个贺盾也想过,便回道,“前晚上宫宴,我不小心把烈性春[药当成解酒药吃了,出来的时候在榆林桥遇上了少卿大人,少卿大人慧眼如炬,看出我身体不对劲,就在那看着我,请他哥去叫阿摩,我和阿摩昨晚上是去感谢杨大人的。”

    咳嗽声此起彼伏,贺盾有些窘迫,可话已至此,便一并都说了罢,“父亲听儿臣一言,当真想造反的人,是不会这么毫无准备明目张胆地吼出这些话来的,父亲您是明君,千万明鉴啊。”

    杨广在旁听得想扶额,心说难怪父亲要让她说,这是半点不会变通,唯一变通的一点又替他大哥遮掩的太牵强,父亲很快便能查出来。

    杨坚也不问她随身带着这等药做什么,没好气地骂他们俩每日尽做些不着调的事,摆摆手让他们滚出去,末了又唤住他们道,“梁国国主萧岿携太子入长安朝贺,阿月你即为梁国公主,合该见一见梁主,你们暂且在长安留一月再启程回晋阳。”

    贺盾喜欢待在长安,这下高兴了,连连朝杨坚作揖,杨坚好笑道,“高兴什么,自明日起,你每日进宫侍宴,伺候我和你母亲用膳,介时莫要说苦了。”

    贺盾应了,知他们有正事要商议,便和杨广一道出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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