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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两百零一章 别再做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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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以蘅丢下不顶事的灯笼招呼屯里仅剩的劳工们今夜务必要下山去,大雨泛着泥水的腥味,空气渗着水珠冰冷冷的,谁也没料到这场雨会持续如此之久,雷鸣在天际隆隆作响,闪电乍下的紫光就仿佛要劈开山巅。

    随之而来一声巨响,似在林间又在山涧。

    陆以蘅心头咯噔抬眼望去,雨水刺痛了眼睛。

    “怕是拦木石断了。”劳工们神色大变,那是山顶方塘的护渠。

    陆以蘅抹去脸上的雨水,衣衫裙摆湿透的黏腻在一块儿,她悉心叮嘱:“你们现在就下山,别回头,人都到齐了吗?”她下意识的清点人数。

    “富贵今儿个和桩子上堤还没见到回来。”劳夫们忧心忡忡,见那小姑娘收拾着灯笼似要寻人去,众人忙抓住她臂弯,“太危险了,若是拦木石垮了,上头的水很快会冲下来,这雨再过片刻,截流那的小坝压根撑不住,这一片洼地都可能会被淹,陆小姐,您还是跟咱们一起下山吧!”

    “我上坝瞧一眼,人不在就走。”陆以蘅推拒将众人赶出小屯,当初是她要求劳夫们留下来帮忙,这几天他们不分昼夜冒雨拆坝已竭尽所能,她不能一声不吭就留下堤坝上的人不管。

    她将碍事的裙摆系起在腰际打上一个结,拿麻绳随意的用作襻膊捆绑长袖,长发扎起一束就跑出了屯子。

    耳边只有哗啦啦的大雨打在树叶林间和岩石的声音,脚底下的泥泞溅的裙子颇显沉重,陆以蘅鞋履打滑几乎是爬着半身上的山。

    凄风厉雨是她在盛京城从未遇见过的困境。

    坝上暗暝没有任何的人声,只有大雨混合着湍流,你听得到那噗通噗通狠狠打在条石上的撞*击声,脚下水汪汪一片,这里昨天还是干岸,现在大水竟已淹没了脚背。

    漫的好快!

    陆以蘅慌忙退却两步。

    嘎吱嘎吱,好像是木材松动又似是周遭不胜风力的枯枝,在深夜的呼啸风声里作怪。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天光乍亮的一瞬,陆以蘅恍然看到眼前峡道中顺着湍流而下的一截巨大枯枝,定是上游被火雷劈下的榕树断枝顺着水流极速撞下,她惊慌失措忙闪身躲避,却不料长裙一角被脚畔的木材绊住,身体猝不及防“呯”的被那巨木的枝桠擦撞而过,整个人失了平衡,噗通摔在了峡渠边已经没上的水中,带着腥味和烂泥的河流气息淹进鼻腔口中,在脑海里化成莫名恐惧。

    她下意识的伸手乱抓,指甲被碎石和杂木刮出血痕,惊恐之下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指腹触过的岩石青苔滑溜溜的并没有阻止身体下沉,她双腿止不住的乱蹬,踢到了峡边夯起的土砌,指甲卡进了石缝,这才稳了半分心神,血渍顺着指甲被山洪冲刷干净,她不觉得冷只觉得手指臂弯都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肢体,水流湍急的速度远超过想象,她很清楚,若是自己因为疼痛松了手,马上就会被这波山洪卷进峡底。

    死。

    很快就会死。

    可是常年浸泡在水中的岩石难以攀抓,她的指甲盖因为用力而被撬去,疼的呲牙咧嘴,掌心一滑,水倒灌进了口中,脑海在一瞬之间陷入绝望,“啪”,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紧紧地,如同拽到一线命脉。

    翻涌在鼻腔的水汽好像搁浅的零落花香,不是夏夜山中的蔓草而是一种氤氲难解的桃色,雨水打在长睫令她睁不开眼,但陆以蘅能感觉的到这股力量并非绝望中的臆想而是转瞬即逝的熟稔,她不知道心底里突然泛滥起的是惊恐还是错愕,神志恍然一顿。

    “别松开。”头顶的声音好像沉云中落下的轻羽,男人屏气凝神似在故作着镇定却带着无比恳切——别松开,无论如何。

    他的指尖狠狠掐进了陆以蘅冰冷的肌肤,五彩雀羽的衣衫与月白长袍浸在水中竟浮掠起一种交织缠*绵的色泽。

    “这截流小坝要垮了,陆以蘅。”男人的声音不响,沉着冷静说着即将发生的事实,他就似没有意识到现在陷入生死危机的是他们两人。

    隆隆的雷声下紫光一般的闪电交叉着劈开苍穹直冲山梁,竟在林中闪烁起花火渐灭,乍亮的光影打出了他脸庞上所有的惊惧交错和无可奈何。

    “喀”,男人试图借力攀着的榕木发出了清响,湍流逐波带动的是更大的推浪和冲刷,不受控的水的力量早已让筋疲力竭的陆以蘅无法挣扎着爬上岸。

    “放手……”她咬牙迸出字眼,想要喘口气可只有汹涌的山洪淹没脸颊,鼻腔顿发酸刺痛,喉咙口直往外泛着呕吐感,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从这场洪流中挣脱了,而想要救她的人——只会一起被牵连。

    泥水浸没发顶,窒息的感觉令人忍不住下意识的想要抓紧那救命稻草可意志却强迫着自己必须松开指尖。

    她害怕大水。

    害怕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的感觉。

    她辨别不了身体的冰冷,只知道自己正战栗颤抖。

    “疯话。”男人斥道,他言简意赅的时候定然是气恼极了。

    身体被水流带下的重量令陆以蘅手肘和臂弯都有着被碾压和拉伸的痛楚,山上撞*击的水流冲到了小坝前,被凿松了的条石顿支撑不住一下子就垮塌了,石块滚落进山洪眨眼被吞没,这是一股巨大的冲撞推挤力,如同一个漩涡,将她的身体拼了命的向水下带去。

    男人察觉了,脸上的镇定分崩离析,从未见过的慌乱从瞳底泛滥,咬牙朝着那姑娘摇头,突地,手腕刺痛,锋锐的刀光折射着大雨落下的痕迹,刀口不深,血痕浅浅被水渍洗净,陆以蘅的手中攥着小匕首,她没有看男人的神色表情。

    “那你——你就别再做疯子了!”她从来就是个冥顽不灵、一意孤行的姑娘,陆以蘅声嘶力竭、咬牙切齿,她不想死,可更不能让他与自己落得相同的境遇——凤小王爷是天上天、人上人,她想起东市口刑场这个横行无忌的“疯子”付出了什么代价。

    别再做疯子了。

    电光火石之间由不得男人吐露半个字眼,匕首狠狠地刺进凤明邪的手腕,伤口剧烈的疼痛叫人猝不及防,男人倒抽口气指尖一松,陆以蘅呛水闷*哼了声,似是被水中冲下的石块撞到了额头,转瞬就沉溺在了山洪里。

    什么也见不到。

    雨水打出的涟漪被急流带走。

    “陆以蘅!”男人的喝声里有着惊恐也有着愤怒,她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逼自己放手,哗啦哗啦,是山洪的声音,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席卷而下的大水,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也在这瞬间沉入了海底——

    疯子吗。

    呵,男人敛唇,大雨倾盆之下仿佛林深不见却掩着日精月华的鬼魅山魈。

    噗通,一跃而下。

    水流冲刷着岸边低洼,这里成了半个汪*洋海,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平静得毛骨悚然。

    “小王爷——”

    “陆小姐——”

    不远处传来的呼喊漫不过这场雨水的喧嚣。

    蒋哲与东亭等人急匆匆赶来,在半山腰恰好遇到了被遣下山的劳夫才知道陆以蘅还在堤坝上寻人,他们不敢耽搁。

    “王爷——”蒋哲大声疾呼、喉咙干哑,他忍不住双手撑在腰*身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如同濒死的鱼。

    水流会吞噬掉一切,花草树木、砖石泥瓦,皆不堪一击。

    “快看,这小坝垮了!”蒋哲虽然年纪大可眼睛瞧的清楚,当初截流处的堤坝被撞出了一个大缺口,山洪雨水不断倾泻,他步履蹒跚狠狠吞*咽着唾沫。

    “小王爷——小王爷他们人呢……”蒋大人踢了身边吕连兴的屁*股一脚,“快,沿着峡渠被水没过的地方找一找,快去!”

    他看不到任何身影,这才是最可怕的。

    蒋哲不敢想下去。

    东亭的沉默令人窒息,狂风呼啸在耳边扰乱了所有思绪,硕*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直生疼,突地,枯枝树梢一动,有道身影快如闪电般的窜向那站的直挺挺的护卫,男人反应很是敏捷,劲装挺拔,伸手一把就掐住了。

    喵呜——凄惨的猫儿叫声令所有人心头发颤。

    那是只黑猫,东亭低呼一声,猫儿浑身湿透钻进他怀中就仿佛见到了唯一的至亲,它惊魂甫定却睁着橙黄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湍流。

    “六幺,”东亭想要安抚黑猫却发现它的后背毛全倒竖了起来,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事情,浑身颤抖、惶恐不安,“小王爷呢?!”他下意识的想问一问这主子从不离身的宠儿——

    六幺,你的主人去哪儿了。

    黑猫的耳朵动了动,从嘴里发出一声嘶叫,与这凄风厉雨混在一块儿如山中困兽垂死挣扎。

    它在害怕。

    蒋哲听的心惊肉跳,他看到那黑猫儿的爪子上缠着一段绣花布襟,顿整个人僵身而立。

    “这、这是陆小姐的!”蒋大人惊呼着一眼就认出来了,花色精致,是他挑选亲自送上山来的换洗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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