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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从灰水到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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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湖一这个名字,是守望军的将士共同为这孩子起的。“湖边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就这么简单。

    我想你现在应该有些茫然了。

    这明明是个关于王安城的故事,关于一个都市的故事,可为什么我们偏偏要在灰水镇开始。我又偏偏在这开头,给你讲了一个张湖一的故事。我想,如果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王安城,对你没有如此巨大吸引力的话,你可能会更认真地听听这个有关“灰水”的旧事。这故事可能可以把你吸引,让你冒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来追问我黑火军和守望军那场战争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黑火军有隆隆铁骑,为何会战败黑火军为何如此极端,要残杀过路的无辜平民在他们的头颅掉落湖中之后,湖水又为何会变成艳丽无比的红色

    这个灰水镇背后,那场王安争夺战的背后,一个巨大又阴暗的谜团笼罩了一切。

    这个谜团一直存在,穿过一百多年,来到了现如今,繁华的王安城上空。正在城市里穿梭的人们,还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在王安发生的巨大灾难。他们当中有太多的人,连王安城的过去都知之甚少。如果你问他们,黑火军是什么,守望军又是什么,他们的回应会仅仅是一个冷漠而茫然的眼神。新鲜的娱乐充斥了这个现代大都市的每一个角落。这个城市的人可以在地铁上看视频,可以在自己舒适的房间里读到最新出炉的网络小说。新闻无时无刻不在更新,有关体育的,有关娱乐八卦的,有关社会焦点的这都市和几百年前的王安截然不同,过去的是王安城,现在的是光彩绚烂的王安都市。若是让人来选,我想,所有人都会选择都市。没人愿意去理会过去,理会那个巨大而又阴暗的谜团。人们更愿意享受当下,享受快捷而又声色犬马的全新娱乐方式。人们会愿意在深夜买醉,而绝不是去通过经史古籍,探寻有关一百多年前,那场王安城之战的种种隐秘的细节。

    我想,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王安城终于陷落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异,所有人都畏惧。

    原来,王安城这场即将发生的灾难,来源于遗忘。

    如果不是遗忘,如果能铭记过去的一切,过去所有那些悲痛与绝望,人们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灾难发生,却只得束手无策。

    有关“灰水”的故事绝不仅仅这么简单,对吗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灰水”的故事压根没有引起你的注意就像所有王安城里的人们一样。在我说起“灰水”旧事的时候,你可能一直望着北方。从这里看去,城市是一片巨大黑幕之中闪着光芒的直线。所有的灯,来自摩天大楼或者低矮民居,红蓝绿的彩色或者是朴素的白黄,都成为了这条光线当中微不足道的一点。而你恰恰知道,每一个光点背后,都可能有荡气回肠的欢畅或者忧愁。“如果能去天酒街逍遥一番,看看姑娘,花点钱买醉,谁又会听你在这讲什么陈年往事”你抱怨着,“若不是你把我困在这小镇里,此时,我应该比现在快乐得多。”

    你说得道理不假,可我也有我的想法。这世上快乐的来源很多,每个人都不同。有人喜欢拿五花马和千金裘来换美酒,有人喜欢把自己困在忧郁闭塞的房间里,捻断胡须只为诗中一字。我大可以现在就把你拉到王安城里,让你看一个刚刚离婚的母亲怒发冲冠,双眼发出夺命的蓝光,在经石路口大杀特杀。喏,现在已经开始了。就在我们驻足于灰水镇时,故事已经在发生了。我都可以告诉你,我们的主角之一,一个名叫汤炎的男生,此刻就在经石路口围观的人群当中。那个母亲用双眼发出的蓝光,制造出前所未有的灾难。无数人被那蓝光杀死,如燃烧的纸片一般,轻飘飘地倒在地上,死得无声无息。就在人群之中,汤炎正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的眼前发生。那场面太精彩了,迷离却真实。我也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个场面描述给你看,再告诉你那场面背后,那个母亲是谁,我们的主角汤炎又是谁,还有其他的主角在哪里。那蓝光从母亲的双眼发射出来,这又是什么那蓝光又何以能将大批街头的行人杀害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带我去经石路口吧,或者,至少带我离开灰水镇吧,这里无聊又冷清,实在没什么意思。”可请你相信我,如果你想领略到这故事最精妙的部分,灰水镇的一切是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就请你收起有关王安城的欲念吧,然后听我把灰水镇的前奏讲完。等我们进入正题的时候,你自然能明白我的苦心。

    但愿你还愿意跟着我走。

    这个孩子叫张湖一。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还远远不是主角,可他的名字值得被记住。

    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安陷落的故事正是因张湖一而起。对,就是这个一百多年前战乱中活下来的孩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人生没有在当时的年代掀起什么波澜,却会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造就轰动全世界的惊天灾难。

    那时候,守望军的将士在湖边完成了祭天大典。他们打算顺路把张湖一带走,带回到王安城里去。张湖一当时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总不能留他独自一人生活在湖边了。湖边这个村子,被屠杀了个干净,只有张湖一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哪怕这孩子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这湖边也显然无“家”可言了。荒土,灰烬,倒塌的草房,以及久久不能散去的尸臭味。还有,最重要的,那片血红色的湖。看到那湖的人都说,这一定是一种诅咒。守望军的将士都恨不得即刻启程,一路狂奔回王安,狂奔回自己的家。什么战乱,什么血色,最好能彻底遗忘于脑海。

    张湖一知道守望军想带他回王安,他愣了一阵子,便同意了。将士们问他名字,问他父母是谁,来自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亲戚。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后,这孩子竟然什么都答不上来,就如同失忆了一般。有熟悉这一个村子的人说,张姓是这村子里的大姓,很多人都姓张;再加上那套“湖边唯一活下来的孩子”的说辞,这孩子便就叫张湖一了。将士们给他起了名字,而也正是这个孩子,在那场血腥的祭祀上,给这一片湖水起了名字。“这湖水太红了,我想让它变成灰色。”也不知为何,这句话平平无奇,在守望将士们听来,却是令他们毛骨悚然这孩子历经了如此残忍的杀伐,对于这猩红的血色,已然是无动于衷了。他一点都不害怕,就好像那颜色是理所当然的。他就那样注视着血色的湖水,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甚至还带着些孩童的戏谑。

    这才是最令人感到惊恐的地方。

    “这孩子长大以后,但愿他能忘记这场屠戮。如果他知道了这段往事,怕是会成为又一个复仇的魔头啊。”一个老兵看着张湖一,这样叹道。

    守望的将士有仁慈之心。他们将张湖一带在队伍之中,想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他,一路凯旋回到王安城。这一路上,阡陌里的百姓见到守望军,纷纷送来美酒与肉。黑火军凶恶,守望军仁义,这是王安城附近的人民所公认的。一听说最后是守望军大获全胜,百姓们便都要拍手叫好。他们知道,只要是守望军保护他们,他们的生活便能安稳、富足。这一路走,一路的欢声笑语中,张湖一就坐在马车上,也不说话,只是托着下巴,带着那种不易察觉的微笑,看着沿途欢欣雀跃的人们。他那表情,就和他在湖边说出那句话是一模一样。他也没有和其他十三岁的孩子一样闹着玩耍,只是在车上坐着,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将士们看着他这样,又是欣慰,又是叹息。

    多好的孩子啊,却在十三岁横遭如此劫难,上天也着实残忍。

    那天,天空从连日的阴云转变成了万里的晴空,好似天公都在为守望军的胜利贺喜。春风吹过灰水湖与王安城之间这片广阔的田野,点点的嫩绿已经能在土地上看到了。划过湛蓝天空的不再是投石机扔出的,冒着火花的巨石,而是成群的飞雁,还有报信的白鸽。田埂错杂之中,一些孤单驻足田野中的茅屋,屋前升起了炊烟。那烟气稀薄,忽地一下,便消散在晴空之中了。再也没有战火,再也没有滚滚如沙暴般的黑烟,再也没有混杂着烧焦死尸和烟气的怖人味道了。天地之间重回一种宁静不是战场停火之间杀气腾腾的死寂,而是那种一切重归正规,欣然生长的安宁。

    守望军一路向北,不远的距离,走走停停却走了两天。在他们来到王安城正南城门的时候,雄壮的鼓声在迎接他们。只见那大门敞开,从城墙外,到城门上的城楼,尽皆站着身着花衣的人们。在大门正前方,鼓队的人们一个个面带欢笑,挥动着臂膀,打出轰轰烈烈的“归乡鼓”。领队的几个骑兵,到鼓队前便停了一下来。只见他们一闪身从马背上跃下,脱了个赤膊。他们径直走到鼓队里面,一把抢过一对鼓槌,大笑着打起鼓来。气氛瞬间被点燃,城门楼四处的人们欢欣雀跃到了极点。所谓“锣鼓喧天”,怕是“喧天”都不够,要让天上地下所有的神仙、鬼怪、帝王、将相,全都听到这得胜的鼓点才好。

    据沿途的百姓说,他们这支队伍,已经是第五支凯旋而归的守望军了。在王安城那场大战结束后,守望军派出了十几支队伍,前去追讨流落四方的黑火军余党。这次,他们誓要将所有黑火军赶尽杀绝,以除后患。这几日可谓捷报频传,王安城内像是在过年,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人们把倒塌的房屋重建起来,找回自己离散的家人,隆重地祭奠在战乱中离世的死者。人们不用再忧心忡忡地睡不着觉,不会再被嗖嗖的箭雨声吓得不知所措。战争结束了,仁义之师得胜,凶残的军队成为了流寇,也即将穷途末路了。人们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这座城池经历了太多的灾难,现在也应该有个喘息的时机了。

    就在这喧闹无比的王安城里,归来的守望将士忙着接过鲜花,忙着赶回家去,和自己的家人团圆。就在那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张湖一还坐在马车上,摇啊晃啊,伴随着震耳的鼓声,走进了王安城。漫天的红纸屑,遍地的鲜花,摩肩接踵的街上行人,组成了这个重生的王安城。张湖一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新鲜又兴奋。可是,他也从没有感到如此彻骨的孤独。他不属于这个城市,永远不会。在他进入南门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这个道理。这城市会在战乱后重新焕发生机,重新变成最为繁盛的样子,可那一切都和张湖一无关。他终究是那个生于湖边的孩子,是那个屠杀之中幸存的孩子。他属于那片湖,那片猩红的颜色背后,还有他需要穷尽一生去探寻的秘密。也就是这样,张湖一从马车上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像是和老朋友道别。随后,在一个没人留意他的时刻,他从马车上翻身下来,一溜烟地跑了。

    等这些将士们看尽了这热闹,终于有些疲倦了,停下来回想这段时间的故事时,这才有人想起来,队伍里还有个名叫张湖一的孩子。而在此时,张湖一早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向四周一打听,竟然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孩子的去向。这便是颇为令人感叹的状况了。

    偌大一个王安城,这个孩子跑出去,就像是鱼入大海,又有谁能重新找到他呢或许是被哪个好人家收留下了,或许是被人贩抢了去,或许是混迹在贫民窟里面成了孩子王,或许干脆就是死掉了。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好不容易,从湖边那个死人堆里面带回来一个孩子,现在又在不知觉中把他丢掉了,这种遗憾与愧疚,终究是颇令人难忘的。不过说来也罢,一个能在屠杀中幸存的幸运儿,又岂能被一座王安城杀害了他自有他自己的命数。“如此福大命大的孩子,就任他去罢。”守望的将士们这样想着。

    可能多少年后,会有一个壮实的小伙子登门拜访,说自己名叫张湖一,是来感谢守望军的救命之恩。到了那时候,那种重逢的滋味,才真是最为极致的欢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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