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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三远行者——梦泽之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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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稚子和锦鸡女童分居木制大门两侧,二人皆手捏法决,一红一绿两盘幽光在二人掌间转动,夹杂着的黑色符咒在光盘中散射游走,生杀之力尽在其间。只见二人分将掌间光盘拍在两扇木门之上,平淡无奇的木门瞬间在双掌的催动下生出斑斓的威光,光芒映照之下,二人在门上各画一个半圆,调换了彼此站位,刹那之间木门打开,却并非想象中的推开,而是分向两侧缓缓滑动,一片黑暗夹杂着阵阵木香扑面而至,但这木香中所混合的气味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众人随白鹿稚子缓缓步入,小兔子揉揉眼睛,想要快速适应阁楼内的黑暗环境,然后迅速地超过众人的脚步,站立起来,抬起前肢呈喇叭状放在嘴边,清清嗓子后,深吸一口气:

    “林熄叔叔——掌灯喽——”

    幽幽鹿鸣拖着长长的嗓音,在这宁静的阁楼中奔流回荡。如同一只盘旋的飞鸟,回环不止;亦如夏日里的藤蔓,生长不息。良久,一阵哈欠声从楼顶飘落下来:

    “怎么又到晚上了,感觉刚睡着啊——”

    啊字未了,又一波哈欠声便飘然而至,众人暗想这该是一只多么慵懒的家伙啊,熟料这哈欠声未了,整阁楼便炬火焚天、如同白昼。突如其来的光明将众人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刺得生疼,待慢慢再睁开眼时,丫头一声大叫,扑进守约怀里,守约也在这一瞬间,揽起怀里的妹妹向身后一放,向后撤起的脚在空中犹豫一秒后,猛地向前迈出一步,挡在众人前面。

    一颗丈余宽的熊头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毛发棕红棵棵如钢针般精神抖擞,熊眼微闭,却有种随时可能睁开的恐怖错觉,近乎丈余的双掌平铺在头颅两侧前方,三尺长的漆黑利爪间,似乎蕴藏着雄浑的力道;再看周围,飞禽走兽、鱼鳖鼋鼍悉数陈列,且尽非凡俗之物,不乏洪荒猛兽、奇珍异兽,即使是常见之走兽,个头之大也属万中无一的巨物,好一副群兽聚会、万兽来朝的威严盛景。

    定睛看时,不难看出这些巨兽皆为主人陈列的标本,只是兽多珍异且远胜凡品,故给人的视觉冲击感格外震撼。如果意味只有大厅这些就大错特错了,圆形布局的阁楼,通体惯之,仰望处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视觉压迫感。不过想来奇怪,如此格局之下,带给人的却不是毛骨悚然的阴森感,而是令人震颤的恐惧感。

    “别怕,他们都是罪有应得的大坏蛋!”

    白鹿稚子说着走到丫头身边,把她从守约怀里拉出来,到大厅正中的圆桌坐下。只见这桌子纹路非凡,呈卦象分布,中心处一团模糊符篆,回环衔接势若风雷,暗藏无穷之力。丫头身板娇小,无法坐在圆凳上将手肘平铺于桌面,只得伸出小手搭在桌子上,可这一触之际,一股酥麻的刺痛感直击内心,丫头嗖的撤回小手,怎么也不愿再坐这里,稚子嘿嘿一下,把她拉向角落里的长条桌处坐下,同时招呼众人在长桌坐定。

    “雷爷狩猎未归,诸位可暂饮茶品暖身。”

    白鹿稚子取釉黄白底茶具,骨刀剔茶砖入壶,掩水合盖后,抬头对着楼顶呼号:

    “林熄叔叔,下来喝茶喽——”

    又是良久,从上面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喝茶?还不是想让我给你烧水啊!”

    接着便是一个哈欠,哈欠声未了,一点火星从楼顶的横梁处飘落,下坠的过程越来越大,终于燃成一团熊熊烈火,众人正看得惊讶,忽然竟在耳边传来适才音色的声音:

    “嘿嘿,不过就好这口,还是长生大侄子体贴我啊!”

    火团未落,却见一个眨着活灵活现大眼睛的小孩子,在白鹿稚子身旁坐定,且戏谑着攀谈起来。惊得张大的嘴巴,被一团恰在此时坠落的火焰遮挡,烈火不偏不倚正中这只黄釉白底的茶炉,也不延及桌子,只将茶炉团团围住燃烧起来。不一时便见茶炉“呲呲”冒起白气。

    叔叔?慵懒?训诫!小孩!太多的疑问在众人脑海激荡,但未知和惊异对当前的他们来说早已习惯,如果什么事不能引起几人的惊讶,倒会让他们觉得颇不寻常。但这毛茸茸的小孩可不打算给众人太多的思考时间,接着说道:

    “刑暮娃娃,小小年纪的别整天故作深沉,我要是像你这样美,那不得要乐上天的节奏啊……”

    一句话逗得锦鸡女童咯咯笑起来:

    “林熄叔叔尽会说笑,您说我这肃杀之容,常常笑算什么回事?弄得好像我天生喜欢杀伐一样,晚辈可不要做那种变态!”

    说完嘟起小嘴煞是可爱,不过也很听话的慢慢收起脸上的冰霜,换上少女特有的温暖活泼。

    “看看!这就美多了嘛!你们啊都不做变态,那就让为叔我做变态了吧!”

    这位被称作林熄叔叔的“小孩子”说完已在空中划起一道火红弧线,伏在丫头耳边,以吓唬人的语气缓缓说:

    “小女孩——本喵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今天都得死!倒不如听我一句劝,早死早超生……”

    “哥哥……哥哥——”

    丫头吓得腾地跳起来,抓着守约胳膊,往守约身上靠拢。守约并不说话,伸手安慰下妹妹,又将她抱在座椅上。

    说完也不理会惊恐的小女孩,从另一侧闪回,落座时手中已拿起桌子中央呲呲冒着热气的茶壶,数了数桌上的人数,斟满九杯,落壶的一瞬间,升起一团锦簇火花,随即在火花中抽离一道细丝,绕着桌子游走,待火花散去时,见其玩世不恭地斜倚在座椅上,甩一甩额前的一缕棕黄绒发,呷一口玫红热茶,琥珀色的眼睛扫视众人,最后落在丫头身上,略一思索:

    “哥哥什么的有什么好?像本喵神,无拘无束的岂不逍遥自在!”

    没人回应他的这句话,因为他也没想让人去回应,因为下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哎——算了算了,陪你这些哥哥姐姐们一起去死吧,都是已死之人何必在乎再多死一次呢?”

    仿佛能猜到长生、刑暮定会看着自己,便在说完后立马,大饮一口:

    “喝茶喝茶,说什么也是白搭。嗯……长生啊,今天的茶泡的不错嘛……特别是这个火候啊,太到位了!”

    说完自顾自的嘿嘿笑起,也不理会二人脸上由惊愕转喜悦再转尴尬的变化过程。

    守约拿起案前的釉黄白底杯子,示意其他人共饮此盏,夜雪随即擎起杯子,鼻尖一嗅轻呷一口,玄策看了看哥哥姐姐便也不再迟疑,倒是丫头此时方才有了警觉,轻轻拉拉守约哥哥的衣角,古灵精怪的使着眼色,示意不能喝这红茶。守约微微一笑,捋了捋妹妹的发丝,轻轻说道:

    “没事的丫头,这茶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的,喝吧。”

    丫头想起适才这位被称为“林熄叔叔”的猫咪,行事诡异言辞荒诞,心下害怕,但哥哥既然如此说定有他的道理,再想起白鹿、锦鸡和灰兔都是很好地玩伴,便也不再多心,咕咚咕咚满饮一杯。

    四人望着手中的空杯或半盏,不觉皱起眉头,这茶玫红娇艳颇不寻常;刚斟的滚烫热水却毫不烫嘴,饮来恰到好处;可喝入喉间却如一团烈火,又如一道流星,滚滚而来深入肺腑,在肚子里瞬间炸开,透过肌理向周身四散奔流。奇异却并不痛苦,仔细品味的话甚至有种酣畅淋漓的舒活之感,一扫旅途之劳顿和方才之惊恐。

    守约大量了番几人,虽然诡异万分却又真实存在,看来并不是一种致幻的法阵,可大家的思想却能够被探明且变为真实场景,且愈是复杂的思维模式遇到的险阻就愈加深重,此想法可由丫头的单纯得到印证。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再次衡量眼前势力分布、危险程度做出下一步逃生准备?还是无智无念静观其变?

    夜雪饮茶后轻叹一声,引得守约和玄策不约而同朝她望去,三人目光相接,各有各的疑虑、各有各的关怀,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得出解救之途,无奈的阴霾复又笼罩在三人上空。当低落的情绪再一次要将众人拉进低谷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这层阴霾上撕开一个口子。

    “别这么快就认输啊!前行的路上最害怕的不是艰难险阻,而是忘记了前行的初衷。”

    棕黄小猫额前绒发垂及眉眼,谁也不看的自顾玩弄手中的杯子,不时呷一口感慨一番,就像适才的话语是对杯子说的一般,或许真的是说于杯子也无可置否,毕竟谁也不会觉得这只是一套凡俗茶具。

    同样是阴阳怪气的语调,但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智慧,或许他就是毒舌心善的那类人,莫非破局的关键就是此人?守约再次打量了这个被称为叔叔的小绒猫,年岁不大但辈分不低,此为何故?似乎尚未成年,但一手火系法决用的得心应手炉火纯青,那么师承何人?瞬间点亮整栋阁楼又回到原地,如此速度于黑暗中夺我等性命可谓易如反掌,此刻却在陪吾等喝茶谈心,又是何故?

    对于绞尽脑汁也毫无头绪的问题,最后的处理办法就是暂时放下不去理会。守约也正是这么做的,为在座的各人斟满杯盏,坐下慢慢品茶,等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或听到某些话语。

    果不其然,喝了一口守约斟的茶水后,小猫狡黠一笑:

    “长生啊,这杯子果然非比寻常,恒温润泽,坚韧澄明,喵叔能用此盏,皆是你二位之功啊!”

    长生稚子正欲开口,小兔子已经大声叫起来:

    “还有我、还有我!”

    “林熄叔叔过奖,您也知道,绝非我等之功,而是……而是——”

    长生言至此,快速扫视下诸人,便不再言语,只是执壶把盏,为叔叔添满余杯。

    “天地无忌,有得有弃,心生何意,身居何地。也是这燃兕小子当有此造化,也算是福深缘厚了。”

    林熄自顾自说完,更不理会长生、刑暮脸上的异样,对着火光把玩手中的茶杯,茶水赤红犹如火焰,视之竟如夜暮灯塔,炯明暖心。灯塔,对,就是灯塔!林熄想着想着,扬起嘴角大饮一口。

    方才的对话颇不寻常,守约和夜雪,甚至玄策均有所察觉,但这毫无章法的语序实在是艰涩难懂。但此时宾主并未有发难之意,何不主动出击、反客为主?主意已定,守约饮尽余杯、置杯于案。打量对坐的四人后,将目光落在林熄身上:

    “前辈德高雅望,请为晚辈解胸中疑惑。适才于院中遍观难解之事,更在有一瞬间看到满园的森森白骨,想来均是擅闯、无理之徒。诸位修为深厚,屠灭我等易如反掌,何必这般大费周章?晚辈愿闻其详!”

    沉默笼罩在长条桌的周围,进而蔓延到整栋阁楼,火苗嘶嘶的燃动声显得格外清晰。没人说话也未有任何动作,只有林熄斜倚着椅子,晃动手上的杯子。突然将握杯的手在空中水平划起一道圆弧,杯水未洒,却有一团热浪将迎着门的一扇落地大窗推开。

    “没错,都死在这里,院外也是。”

    轻描淡写,仿佛与人聊起早餐吃得什么一样。可愈是这般淡然的口吻,此刻就越发令人不寒而栗。风透过窗子吹乱大厅的火焰,稀释了室内压抑的空气,一缕皎洁的月光洒在地板,并向四周晕散,柔光朦胧了群兽标本的戾气,只露出庄重威严的神态。

    窗外窸窸窣窣的风声里夹杂着不甘的嘶吼和饥渴的咆哮,视之令人愕然,月光下花草不复存在,只有无穷无尽的白骨、幽灵在穿梭游荡。顺着月光舒目远眺,目之所及尽皆如此,形状可怖令人生畏。

    丫头颤抖起来,往哥哥身边靠了靠,三人于黄昏时分已有所见闻,此刻倒不太惊讶,只是这数目之众还是震撼到每一个人。守约回想了下花草的数目对比,再观察下幽灵和白骨的比率,相较之下大致得出花草所代表的各是何物。莫非是月光?那眼泪为何也有此功效?为何如此多的幽灵、骨骸会被囚禁于此?是这些篱笆吗?但篱笆外面尤甚于此。最为不解的是这山林密布之地,竟有一艘小船栓在楼下,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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