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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耳鬓厮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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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啷!”

    面包车门一开,张俪疲惫的跳下来,在车门店门之间撑着伞,招呼大家搬卸器材。www.83kxs.com

    从昨天到今天中午,干了二十多个小时,一个个筋疲力尽。又赶上大雨,从内往外的发腻,忧郁,各种厌世。

    “明天下午出发,大家好好休息。”

    “才半天假啊,比周扒皮还狠!”

    “这叫一天,下午不算么?”

    林芳冰、周洁、李老师快散了架子,互相搀扶着进楼。她们是两部作品的工作量,强度极大。

    张俪叮嘱道“吃了饭再睡啊,恢复的快。”

    “知道了知道了,晚上见。”

    林芳冰摆摆手,又道“对了,晚上下馆子去,我请客。”

    “嗯嗯,几天没吃着肉了。”周洁忙点头。

    “我就不去了,有点事。”

    “你干嘛不去?好容易有时间。”

    “反正有点事情,你们去吧。”

    林芳冰竖起眉毛,对着她戳戳戳,“看见没有?这几天都怪怪的,铁定藏着野男人呢。见色忘友!”

    李老师抿嘴笑,周洁跟了一句“见色忘友!”

    “啧!”

    张俪回头瞪了一眼,自顾自进屋,稍微收拾了下,又拎伞出门。

    ……

    午后天色灰蒙,大雨痛快淋漓。

    这片雨量过于充沛,明年还会发一场大水,太湖流域一片汪洋,运河水位更涨到了近5米。

    她来到旅店,门虚掩着,敲了敲才进去。

    “咦?你今天怎么……哦,下雨了。”

    许非一抬头,手里一阵忙乱,把不能看的几页挑出来。

    “不用藏了,我又不看。”

    “也没什么,一点工作规划。”

    他将能看的递过去,张俪忍不住好奇,接过一瞧,却是个电视剧拍摄计划。

    “卖油郎独占花魁?这是老故事了,电影也有几部,你要拍?”

    “不一样,你品,你细品。”

    “……”

    姑娘一头雾水,继续往下看。

    “朱重原姓秦,汴梁人,是朱家油铺老板的养子,为人老实厚道。富家小姐瑶琴与父母失散,险些被乡邻拐卖,昏倒在王九妈门前,受殷勤招待。瑶琴只道遇见好人,感激不尽,全不知自己身陷青楼。”

    “朱重被逐出油铺,仍姓秦,开始沿街卖油,人缘极好。一日,秦重偶遇瑶琴,惊为天人,心生爱慕。

    一打听才知道,见瑶琴一面最少要十两银子,便苦心积攒。”

    “瑶琴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给了秦重,秦重如约而来……”

    《卖油郎独占花魁》出自《三言二拍》,世情小说的名篇。这个故事梗概大体相似,但做了些改动。

    她又翻,居然还有。

    “《绿牡丹》,柳希潜、谢英、车本高……这是明杂剧呀?”

    张俪明白了,道“你要把几个小故事写在一起?”

    “对头。我住了十几天孤苦伶仃,无人陪伴,只觉这江南烟雨太好,不拍可惜了。”

    “那你要拍成什么样儿的?”她不接茬。

    “世情小说,当然拍世情电视剧。”

    所谓世情,就是写情爱婚姻、家长里短、生意买卖、青楼官场等社会状态。兴起于明中后期,《金瓶梅》《红楼梦》为巅峰。

    用现在的网文讲,即生活流小说,《从1983开始》什么的……

    “我把背景全放在江南,没有千秋功业,一水的儿女私情。衣食住行,小桥流水,个个追求美好生活。”

    “准备什么时候拍?”

    “还不确定。”

    “那你拍出来,我肯定喜欢的。”

    张俪眨着大眼睛,十分神往,随即又瞅他胳膊肘底下。

    “哎,这个不能看!”

    许非连忙压死。

    “不看就不看。”

    她又扫了遍提纲,愈发喜爱,末了打了个呵欠。

    “困了?”他这才发现对方挂着黑眼圈。

    “昨天拍通宵呢,今天要不是下雨,还不能回来。”

    “那你睡会吧,我再写点。”

    “嗯。”

    张俪起身到床边,一张堆满行李,一张乱着被子,遂脱了鞋,直接躺下。

    人在午后睡觉,醒来时往往觉得失落孤独。尤其秋天的午后,看着外面黄昏凄凉,简直想死。

    她这一觉却睡得香甜安稳,外面大风大雨,不分白天黑夜。不知何时一睁眼,舒坦无比,熬了一宿的疲惫全消。

    电视机开着,音乐轻柔,一个黑白色的圆饼挤在荧幕里。

    今天礼拜二,很多单位下午休息,电视台也没信号。至于这个圆饼,学名叫彩色电视信号测试图。

    “几点了?”

    她抻了个懒腰,慢慢下床。

    “四点钟了。”

    许非摆弄着一桌饭食,笑道“饿不饿?我买了豆干、排骨、米饭、黄酒,还有小点心。”

    “呀,金刚肚脐。”

    张俪拈起一块油酥小点心,“我喜欢吃这个。”

    金刚肚脐,是用面粉加豆油拌,酿进椒盐馅心,撒上芝麻而成,据说状似庙里金刚的肚脐。

    二人围桌就餐,许老师抿口黄酒,摇摇头“喝几次都喝不惯,还是北冰洋好。”

    “我倒觉得绵柔,小旭也蛮喜欢的,你回去给她带几瓶。”

    张俪也抿了口,只觉精神,笑道“还是我身体好,这要换了小旭,熬一宿就能要半条命。”

    “她咳嗽一声就没了,还用熬?”

    许老师嗤了一句,劝道“你吧嘴上不说,心里要强。身体最重要,累出病来怎么办?”

    “……”

    姑娘听了没应,隔了片刻,道“不做不行呀。我跟组大半年,越来越发现自己不足。嘴上说想做你这样的大制片人,其实心里清楚,我现在根本没能力独立攒组,更别提什么立意、镜头、表演。”

    她有些低落,“可能我只适合做个制片主任,后勤管家。”

    “千万别这么想!我就问你,你喜欢这行么?”

    “喜欢。”

    “那就行了!你别跟我比,我属于天才。

    你跟自己比,既然喜欢就得坚持,如果实在觉得不行,影视业又不只有制片人,你还可以做别的。”

    许非掰着手指头,“杂志期刊啊,制作公司啊,经纪公司啊,影院啊,影视城啊……哎,像这唐城,说不定你以后就自己建一个。”

    “又胡扯,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张俪的性格不同小旭,不钻牛角尖,不禁考虑起日后的道路。

    她干制片本就是试水,发现天赋不够,特别小旭那边事业起步,更觉自己一事无成。

    吃罢晚饭,二人坐在桌前,许非继续写故事大框。

    明年他不打算生产,这是留给自己的,定位古装爱情剧,轻松欢快,养心养眼。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想把所有类型剧试一遍。得让国内观众有个比较,免得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进来,都特么当成宝!

    而除此之外,另有几部戏在酝酿中,就属于不能让人看的“先知”范畴了。

    他写完一页,张俪看一页,忽道“秦重对瑶琴算见色起意么?”

    “算,但这篇小说清奇就在此。

    男主是小商人,女主是妓女。跟以前那些忠贞刚烈的东西不同,冯梦龙写的小市民爱情,表现的是人欲。

    秦重的感情适于对方美貌,瑶琴的感情适于对方真诚,但你细品。

    一个卖油郎,辛苦攒了十两银子,只为见她一面。见了一面还啥都没做,人家醉酒,他照顾一宿。

    你能说他纯粹为了色么?不是,他对瑶琴的感情是仰视的,一铜板一铜板攒钱,就像朝圣一样。

    再说瑶琴,把私房钱交给只见过两次面的秦重,让他替自己赎身,无疑是一种赌博。

    她有爱情么?可能有一点点动心。关键是,她愿意跟着秦重,因为他对自己好。

    这或许就是古人理解的爱情,或者说,现实生活。”

    古人婉转,搁在今天就一句话舔狗终得hoe!

    “哗哗哗!”

    “哗哗哗!”

    雨丝如帘,天光越来越暗。

    这部剧叫《爱情宝典》,许非记不太清,属于再创作。还有部《上错花轿嫁对郎》更好,但他不确定原著出没出来。

    “瑶琴是大户千金,饱读诗书,陷入青楼后时与文人饮酒谈诗。我安排了一段改良版飞花令,你帮我想想。”

    说着起身,啪,亮了灯。

    昏黄的光晃在俩人脸上,挂钟咔嗒咔嗒,一个没开口,另一个也没开口。

    安静了几秒钟,她才拿起文稿,“数字飞花令,连一二三四五六七,再加个花字……这也太难了,得照着书本查。飞花令应情应景,简单些好。”

    “那就改成雨字吧,您饱览群书,能不能接十句?”

    “我又不是真的宝钗。”

    张俪白了他一眼,“不过也看了不少诗词,我想想……小楼一夜听春雨。”

    “嗯,继续。”

    “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古代的飞花令,对格律要求极严,现在谁懂格律,都是简化版。

    她一连念了七句,一时也头疼,起身转了几步,忽道,“有了,细雨骑驴入剑门!”

    “这句好,侠气!”

    许非拍了拍巴掌,此乃陆游的诗。

    “我想不出了,还剩两个,你补上。”

    “我还真不通古诗词,你是难为我,呃……”

    他拉过对方,又抱在大腿上,憋得一脑袋汗,“哎,有了!”

    “哪句?”

    “暖雨晴风初破冻……”

    他看着怀里的姑娘,“杏眼桃腮,我已春心动。”

    这是易安的词,原句是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你!”

    张俪脸腾的一红,心中狂跳,“你这人不正经。”

    “我怎么不正经了?应情应景,继续。”许非笑道。

    “我不继续了……”

    她咬着嘴唇,只觉那目光看过来,大胆热烈,这份热烈加上紧贴的体温,让自己微微颤栗。

    “哗哗哗!”

    “哗哗哗!”

    外面雨仍在下,淅淅沥沥。

    “最后一句了,再想想。”

    “唔……”

    她脑中似被这雨搅得一团糟,呼吸温热,自己的耳坠在他的唇齿间流连,勉强又挤出一句,“雨湿纱窗。”

    “谁的句子?”

    “辛,辛弃疾的。”

    “太少了,后边加一句。”

    许非往下滑,埋在她的脖颈里,“雨湿纱窗,耳鬓厮磨。”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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